话一出口再没反悔的机会, 魏然鼓起的勇气在话音落地后犹如瘪了气的气球般，他偏过头不去看池丰的表情。
他这么坦率，池丰再不敢相信也只能认下这个事实。
魏然, 就是苒苒一笑。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 魏然听不出他的情绪，更加不敢看池丰。
“……嗯”
“......”
池丰没说话, 他看着魏然的侧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魏然偏着头，侧脸没有丝毫的瑕疵，黑长的睫毛微微下垂，遮盖住他那双时刻都含着情意的眼睛。
此刻看不到魏然的正脸, 池丰的脑海里却已经自动描补出魏然转过身, 正对着他时的模样。
那张不论看了多少次依然会令人感到惊艳的脸, 和游戏中苒苒一笑的脸重合在一起。
可笑他那时竟然以为苒苒一笑只是仿照魏然捏的脸，答案早就摆在他的面前，却被他一口否认掉。
可学弟为什么要玩女角色？难道说......
池丰心中一动, 问道：“玩女角色是为了方便接近我？”
沉默了几秒, 魏然嗯了声：“是，因为你不喜欢男人。”
因为他是直男, 所以用女生的身份接近他。在游戏里真挚又热烈的向他表达自己的爱意, 叫他哥哥, 要当他老婆……
学弟是不是, 还喜欢着他？
池丰的心脏顿时狂跳不停, 近日的郁结在此刻一扫而空。
[我有个朋友, 他发现最近对一个学弟有很不对劲的想法。]
[你朋友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学弟？]
……
[承认吧, 你朋友就是喜欢他学弟。]
之前和配着玩的聊天记录在他的脑海中轮回播放，不停冲刷着池丰的直男观。
我是直男、我是直男……我是直男！
池丰在心里反复默念, 可一想到魏然还喜欢他，那无法掩藏的喜悦瞬间将他淹没，让他无法再理直气壮地说出“我是直男”这几个字。
我真的......还是直男吗？我真的没有心动过吗？
任池丰心里惊涛骇浪，魏然也猜不出他的心思半分。
他看不到池丰的神色，池丰又不说话，安静的气氛让他心里越发煎熬。
与其用沉默折磨他，倒还不如开口大骂他一顿呢，魏然心想。
他呼出口气，没忍住先开了口：“是我骗了你，你想骂我还是......打我都行，我不会还手。”
“嗯？”
池丰回过神，有些茫然。
他为什么要打骂学弟，学弟是以为他在生气吗？
对啊，他以前明明最讨厌别人欺骗他，为什么在知道学弟骗了自己后，他竟然一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这难道还不够反常、不够说明问题吗？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又好像被什么压着，死活不让它冲破那层屏障。
池丰的眉头紧紧皱起，用力思索着。
魏然转过头看到的便是他一脸难看、紧皱着眉的样子。
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但看到池丰此时的表情，魏然还是忍不住心里难受。
他自嘲地笑笑：“是不是没想到我会是这种人？”
什么意思？哪种人？
池丰没懂魏然的意思，疑惑地看他。
魏然的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苍白，嘴唇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是不是腿上和额头的伤又开始疼了，怎么学弟的脸色这么难看？
不等池丰问出口，魏然便自顾自地说：“可我一直都是这样的，睚眦必报、不择手段。”
“比如，我以为你将我的情书发到网上，让我受到那些谩骂。我就故意注册女号在游戏里接近你，想追上你再甩了你，企图让你也经历我的痛苦......”
“轰”的一声，像是炸|弹在池丰心头炸开，他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魏然后面还说了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好一会儿，池丰才木木地开口：“你刚才......说什么？”
魏然攥紧手指，没有说话，池丰也没有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所以你一开始就送我你最珍贵的装备，一次又一次说喜欢我，叫我那些……称呼，都只是因为你想让我喜欢上你，然后再甩了我让我痛苦？”
“……是。”
简单一个字就像一个巴掌重重打在池丰脸上，也显得他刚才那种“学弟还喜欢着他才会用女号接近他”的想法格外可笑。
是啊，他凭什么认为在受到伤害之后，学弟还会像以前一样喜欢他？
池丰啊池丰，你是有多自以为是，才会产生那样的想法？池丰讥讽地笑笑。
他短促的嗤笑声让魏然心脏骤然一紧，魏然攥紧手指，不敢去看池丰此时脸上是什么表情。
“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魏然点点头：“之前是。”
喜欢多年的人连最体面的拒绝都没有给他，明明该痛恨池丰，他的内心深处却还无法忘记池丰的好。
这让他厌恶自己的没出息，继而更加讨厌害自己变成这样的池丰。
池丰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在听到“之前”时眼神一动，眼底深处带着不被察觉的期待：“那现在呢？”
魏然嘴唇嗫喏，最后也只是说了句：“是我误会你了，情书不是你发的。”
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池丰眼神一暗，紧迫地追问：“可那次我跟你解释以后，你在游戏里还是一样的态度，还是会叫我......哥哥。”
“我......”魏然语塞。
这要他怎么说？难道直接说，他那时还是不甘心，还是想看看池丰到底会不会为他动心吗？
现在说这个除了加深池丰对他的厌恶之外，还有别的意义吗？
魏然躲开池丰迫人的眼神，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总之是我对不起你，游戏我回去就注销，上面的装备我折成钱给你可以吗？我昨天已经算过了，但是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可不可以......”
“我不是想说这个！”池丰猛地打断他的话。
他又急又躁，忽然提高的嗓音惊的魏然身子一颤。
其实是很小的反应，但池丰还是注意到了。
艹！他懊恼地暗骂自己，呼出口气，让自己声音平缓下来。
“我是说……”你还喜欢我吗？
明明是几个字的事，池丰却像是被缝住了嘴似的，怎么也说不出口。
话在嘴边转了又转，终于说出来时却变成了另外一句话：“你昨天问我喜不喜欢苒苒一笑，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会怎么样？”
他此时已经忘记自己约苒苒一笑见面的原因是什么，只是迫切地看着魏然，想听到自己心中期望的那个答案。
池丰眼神炙热，魏然只是看了一眼，差点就要重新陷进去。
“会很开心”这几个字就要脱口而出时，一阵风吹过，冰凉的发丝轻轻蹭着他的额头，魏然瞬间清醒过来。
糊涂啊！就算池丰这么说又代表什么？
苒苒一笑背后是他魏然，池丰可是直男，难道他给了回应，池丰就真的会为了他改变自己的性取向？
直掰弯有多难这件事，这么久了，他早就有了深刻的认知。
别再自作多情了魏然。
“也别再一次又一次给我希望了，学长。”他低声喃喃自语。
池丰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魏然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对池丰咧起嘴角："如果你喜欢苒苒一笑的话，可能会让我有一些报复的快感吧，毕竟我进游戏的初衷就是这个不是吗？"
明明今天天气还行，池丰却觉得自己像是站在冰天雪地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冷。
他的心也像是被冰雪做成的针一根根刺穿，密密麻麻夹着寒意的痛让他喘不过气来。
许久，他才开口，声音干涩带着哑意：“就，只是这个？”
“......是。”
魏然挺着身子点头，手指甲紧紧扣着肉，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疼。
“再没......”
“再没别的了学长，别再问了。”留一点尊严给我，行吗？“是我骗了你，对不起你，如果那些换成钱你觉得不够，我还可以再给你加。不分期也行，我回去想办法一次性还给你，行吗？”
--只要我们之间别再有交集
明明魏然没有这样说，池丰却感觉这句才是他真正想说的。
学弟，再不会喜欢他了。
其实之前见面的种种举动都有这种迹象，是他自己乍一听到苒苒一笑就是学弟，还以为事情还有转机。
哪有什么转机？不过是过度的自我脑补罢了。
池丰扯了扯嘴角，鼻子又酸又想笑，笑自己好像有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他的手指都跟着在颤抖。
他攥紧手指，尽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异样。
“不用了，那些是我自愿的。”说着池丰向后退了几步：“太冷了，回去吧，我走了。”
魏然执着地看着他：“我会给你的。”
他并不想欠着池丰什么，决定要做两个陌生人，就最好什么也不要欠对方，这样才能真正做到不会想起对方。
“我先走了。”
池丰没有回应他，甚至不敢再多看魏然一眼，他怕自己再多停留一分钟，情绪就会彻底失控。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他自己也不明白。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是要爆炸一样。
他转身匆匆离开，很快就走出了魏然的视线之外。
魏然强挺着的肩膀一下松懈下来。
“如果有喜欢的人就带着他来未岚湖，在这里表白就肯定能成功？哈哈，都是假的......”
明明风已经停了，魏然却觉得眼睛被吹的干涩，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滑了出来。
他一把擦掉眼泪，没再多停留，从和池丰相反的方向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