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煦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陆柏清。
在汤煦以往的认知里，陆柏清任何时候都是冷静的，自持的，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他永远都是很淡定的态度，不会因为你的语言和行动而改变分毫。
但现在的陆柏清不是，他明显是失控了，甚至连最基本的理智都不具有了，他拽着汤煦一路走到员工休息室里，嘴角紧紧地绷着，眼底满是深沉的墨色。
“那个和你一起吃饭的男生是谁，是你新交的男朋友吗？”一边走着，陆柏清一边沉着脸问道，“一个盛绍昀还不够吗？你还要找几个男朋友？”
汤煦一愣：“什么男朋友？”
陆柏清：“我看见你们抱在一起了。”
“噢……你说小裴啊。那不是我的男朋友，那只是我的小学弟！”汤煦愣怔了两秒钟之后，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解释道，“他确实跟我表白了，但我不喜欢他，我已经拒绝他了。”
“是吗？”陆柏清冷嗤了一声，语气淡淡的，“也是，反正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你也不缺他一个。”
陆柏清的态度太明确了，什么不需要猜测，汤煦就能知道他的反应，他是吃醋了。
如果换做之前，汤煦应该会很开心吧，他一直想让陆柏清失控，这次，他终于感受到冷漠外壳下真正的情绪了。
但事实上，此时此刻，汤煦感受到的并非喜悦，而是抗拒，他是很喜欢陆柏清，但不喜欢俩人就这样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
“陆柏清，你冷静一点儿，”汤煦拧着眉头去拽他的衣角，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你聊什么都可以，我们好好聊行吗？”
陆柏清的表情却依旧绷着，像是没听到汤煦的话那样，他把汤煦拽进员工休息室里，然后把他抵在了墙角。
陆柏清的力气太大了，汤煦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压着自己，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欺身吻了上来。
不，不该说是亲吻，应该说是撕咬。陆柏清的吻很没有章法，他用牙齿重重地碾过汤煦的嘴唇，汤煦的口腔中瞬间泛起了一股血腥味儿。
太疼了，汤煦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使劲儿地咬着牙，不让陆柏清的唇齿触碰到自己，又趁着陆柏清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地咬了过去。
“嘶……”陆柏清一阵吃痛，终于松开了他，汤煦趁机后退了两步，逃出了陆柏清的怀抱。
“你干什么啊！”汤煦狠狠地瞪着陆柏清，张口想要骂人，却突然发现，陆柏清的眼眶是红的，一副马上就要哭的样子。
明明刚才是陆柏清在欺负汤煦，他的反应却好像是汤煦在欺负了他似的，汤煦更恼了，又有点儿不理解，他烦躁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问陆柏清道：“你、你哭什么？”
汤煦想，该哭的是他才对。
被一次又一次拒绝的人是他，现在被这样摁在墙角的人也是他，他根本搞不懂陆柏清的情绪。
“对不起……”陆柏清的喉结滚动着，好几秒钟，才终于说出话来，“我不是故意想要这样的，我知道你没答应他，我听到你们的话了，只是……”
陆柏清的声音是沙哑的，他伸手想去抱汤煦，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又猛然缩回了手，像是背着枷锁与禁忌：“我只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怎么会不知道？”汤煦直溜溜地站着，并没有因为他的动作和言语而产生丝毫的触动，语气依旧冷冷的，“我之前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喜欢你，如果你喜欢我的话，你完全不需要考虑其他的，你只需要在我伸手抱你的时候回抱住你就好了。”
“我想抱着你，想亲吻你，我无时无刻不想，”陆柏清马上回答道，他痛苦地轻阖眼睑，声音很沉很沉，“可是我真的不敢，我连吃醋都不敢，我凭什么能让你喜欢？凭我一无所有吗？”
有些不合时宜的，汤煦忽然想到了春天随风飘舞的柳絮，漂泊无根，无依无靠，随时能被吹走似的。
一阵酸涩在汤煦的心头蔓延开来，像是那柳絮飘飞进了汤煦的眼睛里，又扎根在了他的心田。
汤煦忽然意识到，其实这段时间痛苦的并不只有他，陆柏清也在同样地煎熬着，而且痛苦绝对不比他少。
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汤煦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陆柏清的头上，认为是陆柏清不够坚强，不够勇敢，不够有毅力，但陆柏清没有人可以推，一面是现实，一面是感情，陆柏清每时每刻都在经受着折磨。
俩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汤煦忽然叫了声：“陆柏清。”
陆柏清抬头看他：“嗯？”
“你要不要……”汤煦定定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说，“和我在一起试试看？”
问题依旧存在着，他们的出身，背景，不同的认知观念，但在这一刻，汤煦忽然不想再纠结谁对谁错了。
也许哪怕是在一起了，他们还是会争吵，对峙，甚至分开，但在这一刻，汤煦却只剩下一个想法，他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了，他还是想再试一次。
他知道陆柏清是喜欢自己的，知道自己也是喜欢陆柏清的，这样就足够了，管什么谁对谁错，谁先主动呢，如果陆柏清不愿意主动的话，他可以再主动一次。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不纠结了，不煎熬了，”汤煦伸手环抱住了陆柏清，很轻柔的拥抱，他学着大人样子把陆柏清圈在怀里，脑袋搭在了陆柏清的肩膀上，轻轻地拍打着他瘦削的脊背，“我们在一起试试吧，一起去看看前面到底是坑还是井，就算是不能到最后，沿路的风景也算是风景吧？”
陆柏清依旧站在原地，他静静地看着汤煦，忽然有点儿移不开眼睛了。
少年人的眼睛太亮了，像是盛满了星星的银河，把所有的黑夜都照亮。
少年人的感情总是炽热的，好似能把一切冰雪都消融，化成涓涓的流水。
陆柏清的喉结滚了又滚，那个“好”字几乎已经含在了口腔里，马上就要脱口而出。
“汤煦，我……”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最终却还是说了句，“……对不起，汤煦，对不起。”
对不起，又是对不起。
汤煦一下子就愣住了，像是一大盆冰水泼在了一只小小的，摇摇晃晃的蜡烛上，原本点燃的蜡烛瞬间就熄灭了，又在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为什么……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不是吗？”汤煦深吸了好几口气，忍不住去掐自己的指尖儿，让自己保持基本的冷静，“你明明不愿意我跟其他人在一起，你明明都这样吃醋了……为什么你还要拒绝我？”
“抱歉，是我、我太冲动了，”陆柏清的嗓音很沉很沉，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像是最粗擦的砂纸相互摩擦着，“我不应该给季渊的朋友圈点赞，不应该给你发那条短信，也不应该在今天拉住你，是我太自私了……我们不该在一起的。”
“不应该不应该，你一直在说不应该，但是再不应该你不是也做了吗？”汤煦的声音抬高了八度，他指着自己嘴唇上的咬痕，问陆柏清，“这你打算怎么说，就这么算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陆柏清的嗓音里满是懊恼，不断地重复着一句“对不起”，片刻，他深吸口气，说，“我知道我做错了，我可以补偿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想要你跟我在一起，”汤煦直截了当地说，“我要你现在继续亲我，抱我，我要你大方地承认你喜欢我，我要你无论怎么样都不要离开我。”
“这个不行。”陆柏清马上说道，顿了片刻，他说，“除了这个，什么都可以，我可以辅导你功课，或者，我可以保证以后都不在你面前出现，这样可以吗？”
“你这保证有什么用，你不是本来就要转到紫荆中学了吗？”汤煦冷笑了声，说，“再说你辅导我功课有什么用？我稀罕你吗？”
“那你想要什么？”陆柏清说，“如果你想要钱也可以，我可以把我现在有的都给你，或者，我可以给你打欠条，你想要多少都行，我保证一定会还清。”
“算了吧陆柏清，这样挺没意思的。”汤煦盯着陆柏清，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钱，我也不会要你的钱的。”
陆柏清沉默了，他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用沉默来对抗汤煦的诘问。
他的嘴唇也被汤煦咬破了，有一点点血丝从伤口处渗出来，汤煦盯着那点点的红色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
“算了，”汤煦说，“我跟自己说过很多次算了，但这次是认真的，我不会再喜欢你了陆柏清，我说到一定做到。”
“……对不起，”陆柏清的语气轻轻的，说，“我不会再在你面前出现了，我保证。”
“没必要，陆柏清，”汤煦的声音同样很轻，好似缥缈的柳絮，飘散在了风里，“你想怎么样都行，以后我俩没关系。”
凌晨一点。
原本繁华的城市在夜幕的笼罩下陷入寂静，但商场里的游戏厅里依旧人声鼎沸。
汤煦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双眼通红，双手握着模拟器，对着屏幕里的怪物一阵厮杀。
很快，主人公的血条清零了，屏幕上弹出“GAME OVER”几个大字，汤煦很熟练地伸手去摸放在手边儿的小框，却发现里面是空的，原本满满一筐的游戏币竟然被用完了。
汤煦没再继续玩儿了，外卖软件上叫了杯饮品，懒洋洋地倚靠在椅背上休息，玩了大半个晚上，他累得手指都不想动了。
不只是身体上的累，更多的是心理上的累，面对陆柏清那会儿汤煦说的干脆利落，这会儿独自待着的时候，那些丝丝缕缕的小情绪就都又涌现了出来。
汤煦以为自己早就不喜欢了，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直到今天才意识到，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放下，他还喜欢着陆柏清。
可是喜欢又有什么用呢，陆柏清不愿意跟他在一起，不想跟他在一起，所以他的再多的喜欢也都没有了安放的地方。
必须要放手了，汤煦想，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了，再纠缠下去，两个人都会觉得难受。
就像是拿着玻璃杯去接沸水，手被烫到了了，就应该放手了，不然只会被那热水给灼伤。
深夜时分，连外卖的速度都快了不少，二十分钟后，汤煦很顺利地拿到了自己的饮品，名叫“生酪乌漆嘛黑”，原料是桑葚和生酪，是汤煦最近的最爱。
汤煦把吸管戳进塑料杯里，一边喝一边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玩累了，他也该回家去了。
身边儿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忽然跟着汤煦一起站了起来，直直地往汤煦身上凑：“小弟弟，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关你什么事儿？”汤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一脸防备地看着男人，“我们认识吗？”
“现在不就认识了吗？”男人咧嘴一笑，继续恬不知耻地往汤煦的身上凑，“我看你刚才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怎么样，要不要哥哥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汤煦心里一凛，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还说什么带他去个好玩儿的地方，这男人明显是没安什么好心。
“我不需要。”汤煦冷着脸拒绝道，抬腿就要往门外走，男人却直接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臂，还笑吟吟地问他，“你跑什么呀小弟弟，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汤煦试着挣扎了一下，才发现这个人的力气很大，自己根本就无法挣脱。
“你他妈有病吧？”汤煦的声音抬高了八度，叫喊道，“救命，救命啊！有人性骚扰！”
旁边儿马上就有人投来目光了，那男人却熟练地对周围的人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各位，我弟弟不听话，偷偷跑来电玩厅，我这就把他带回去。”
男人虽然力气很大，但却长着一张蛮老实人的脸，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肉也会堆起来，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
再说俩人到底都是男的，一般路人根本想不到原来男生也会遇到这种事情，周围的路人打量了俩人一会儿，最终都选择了沉默。
甚至还有一位纹着花臂的大哥好心好意地劝说汤煦：“弟弟你听大哥一句劝，你就跟你哥回去吧，你现在还小你不理解，你哥是不会害你的。”
“那也得是亲哥才行，”一道清冽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儿响起，陆柏清越过人群走了出来，拦住了俩人的去路，语气冷冷地对着那花臂大哥说，“知道您是好心，但不懂的事儿最好别乱插嘴，这人根本就不是他哥。”
作者有话说:
本章重写了，可能会出现评论和内容不相符的情况，实在抱歉。【2023.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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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一只学到头秃的猫猫的猫薄荷X1，感谢SerenaG的猫薄荷X1，感谢大家追文，川川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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