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柏清当然没有同意那老师的提议，他十分礼貌地朝着老师笑了一下，解释道：“不好意思老师，我有对象了，我们的感情很好。”
赵老师本来也就是随口提了那么一句，见陆柏清不愿意，她并没有强求，只说：“挺不错的，小陆，祝你们长长久久。”
待她走后，汤煦靠在门框旁边儿，抱着手臂，笑眯眯地朝陆柏清那边儿看过去，调侃似的：“咱陆大学霸魅力真大，连招生办的老师都被你折服了，要把自家女儿介绍给你认识。”
“吃醋了吗？”陆柏清挑了下眉，走到汤煦身边儿，揽着他的肩膀，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口，说，“我没答应她，我跟她说了我有对象。”
“我知道，我听到了。”汤煦很自然地任由他揽着，往他那边儿蹭了蹭，毛绒绒的头发扫过陆柏清的脸颊，笑着说，“咱陆大学霸很有眼力见儿，值得表扬。”
“这是有眼力见儿的事吗？”陆柏清有些不满地拧了下眉，说，“就算你不在我也会这么说。”
“知道了知道啦——”汤煦故意拖长了腔，安抚似的拍了拍他，说，“我这不是想找个理由夸夸你嘛。”
之后俩人就没再聊起这事儿了，小情侣黏黏糊糊抱着亲了好一会儿，俩人窝在客厅的一张木质的单人沙发上，汤煦又拿出了那本《报考指南》来看。
“你还看这书干什么？”陆柏清捏了捏他的手背，汤煦身上的肉很软乎，捏起来很舒服，陆柏清随口问了句，“你不是已经想好了要报应津大学了吗？”
“嗯，想好了。”汤煦点了点头，视线还停留在《报考指南》上，顿了一下，才说，“我就是……随便看看。”
填报志愿的工作很快就开始了，与俩人之前商量好的一样，陆柏清选择了首都那两所学校中的一所，汤煦则报了应津大学。
陆柏清家里没有电脑，汤煦更不会有，志愿系统开放之后，俩人一起去网吧填的志愿。
第二天汤煦是早班，他一大早就赶到了奶茶店，在准备水果的时候，他不小心用刀划到了手指，一阵刺痛传来，鲜红的血珠很快从指尖处沁了出来。
和他搭班的女生看到了，赶忙去给他找了个创可贴过来，犹豫了片刻，女生问：“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这几天都有点儿心不在焉的？”
女生名叫孙灿灿，跟汤煦同岁，也是高三毕业出来兼职的，俩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没有，我……”汤煦下意识地便要否认，话说到一半儿，他又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嗯，有点儿事儿，还没想好要怎么办。”
“什么事儿啊？”孙灿灿眨眨眼睛，十分关切地问道，“不然你跟我说说，我帮你一起想？”
“……算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汤煦摇了摇头，朝着孙灿灿笑了下，语气很真诚地说，“谢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一定找你。”
汤煦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天招生办的老师走了之后，就有一个念头长久地在他的脑海里盘旋着，像是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扎了根，发了芽，又在这炎热的夏天野蛮地生长着。
他不想报应津大学了，他想……复读一年。
不是说应津大学不好，也不是说汤煦再复读一年就能考到像陆柏清一样的分数，汤煦只是觉得很遗憾，他开始努力的时间太晚了，他并没有从一开始就拼尽全力。
汤煦忽然意识到，自己想要跟陆柏清在一个城市，并不是完全因为习惯了跟他一起生活，也是因为他在害怕，他总觉得跟陆柏清距离远了就会失去他。
从前汤煦是觉得不会有这种想法的，从前他是汤家的少爷，但现在不一样了，陆柏清太优秀了，熠熠闪光，而汤煦只是一个普通人。
汤煦不想就这么继续害怕下去，也不想这么普通下去，他希望能做一个能配得上陆柏清的人。
他希望有一天能和陆柏清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然后有人夸他们：这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汤煦是晚上十一点整到的家。
陆柏清还没回来，家里只有杜清秋一个人在。
头一天杜清秋提了一嘴说想吃葡萄，汤煦下班的时候顺路买了一兜葡萄回来，洗了一半，给陆柏清留了一半。
俩人坐在客厅吃了一小会儿的葡萄，边吃边聊，吃完之后，汤煦把茶几收拾好，然后一阵翻箱倒柜，把考前的那些资料书都翻了出来。
汤煦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已经有了要复读的念头，不如先学两天试试看，俩人之前的那些资料都还没来得及扔，汤煦便随便地找出了两本，趴在桌子上开始做了起来。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学习了所以不在状态，汤煦一连做了好多道题都没做出来，最后咬着牙做了一套数学卷子，却错得一塌糊涂。
晚上十二点整，陆柏清推门进来的时候，汤煦正蔫蔫儿地坐在那儿，盯着面前的那套错得很惨的数学卷子发呆。
“怎么了这是……？”陆柏清有点儿奇怪地打量了汤煦两眼，问他，“怎么突然又开始做题了？”
“我……”汤煦抿着嘴唇，手臂下意识把自己做的那些错题挡住，然后小声地开口说，“我有点儿想复读一年。”
陆柏清先是愣了一下，表情很快就严肃了起来，他大步走到汤煦的身边：“为什么要复读？”
“就觉得自己考得不太好呗……”汤煦不知道该怎么跟陆柏清解释，于是笼统道，“这次我准备的时间太短了，中间又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儿，我觉得如果再来一年，我肯定能考得比这次好。”
“你是觉得应津离首都不够近吗？”陆柏清拧了下眉，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说，“志愿系统还没关，我现在就去把志愿改掉。”
“不是不是！”汤煦赶忙追出来，拽着他的手腕，不让他继续向前，“我没觉得应津离首都不够近，我是觉得……觉得自己离你不够近。”
汤煦顿了一下才把话说出口，他别过脑袋，小声说：“你一直都是一个特别特别优秀的人，但我却好像什么都不是，人娇气，也没什么本事，哪哪儿都比不上你。”
陆柏清垂眸看他，汤煦正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露出自己头顶的发旋儿，他的发质细软，头发软趴趴的，看起来毛绒绒的，很想让人上手摸一摸，陆柏清于是很自然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你知道我不介意这些的。”
“但是我介意，”汤煦依旧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之前我家没破产的时候你总说咱俩差距很大，我体会不到，但是我现在体会到了，我们确实相差很多很多，所以我想变得更优秀一点儿，更加光明正大地跟你站在一起。”
陆柏清轻轻地叹了口气，沉默片刻，才道：“你想要变得优秀，这是好事儿，我不该阻止你，我也希望你变得更加熠熠闪光，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慎重考虑复读这件事。”
汤煦抬起头来看他，语气里带着一点儿不解：“为什么？”
“能有重新来再来一次的勇气很好，但这一年你可能会比以前三年都更痛苦，”陆柏清又揉了揉汤煦的头发，他站在汤煦的对面儿，双臂搭在汤煦的两个肩膀上，与他头抵着头，说，“那些学习上的辛苦就不说了，还有心理上的压力，和你相熟的朋友大部分都去上大学了，他们开始了崭新的人生，独独留你停在原地……你能接受这些吗？”
“那其实也没关系吧，”汤煦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嘟囔道，“就是一年的时间而已，熬一熬就过去了，我第二年就可以去找他们了。”
“在理想的状态下确实是你说的那样，”陆柏清说，“但是考试有很多的不确定因素，你不知道这一年之中你会遇到什么事，你不确定你最后那场考试是不是一定能发挥得很好，甚至有些时候哪怕是努力了，也不一定能得到结果……这样也可以吗？”
汤煦的喉结滚了又滚，很想坚定地说“我可以”，但话到嘴边儿了，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像是一大团黏糊糊的东西卡在了胸口，让他觉得发沉又发闷。
不得不说，陆柏清确实太了解汤煦了，汤煦之前一直没能下定决心，其实就是因为这个，汤煦害怕复读带来的各种压力。
之前汤煦能够心无旁骛的努力，很大程度上源自于他没有对自己抱有太高的期望，觉得只要尽力了就行，但再来一年却完全不同，人总是希望自己往上走的，比别人多花费了一年的时间与精力，自然希望得到更多的成就与回报，但就像是陆柏清所说的，考试具有很大的偶然性，哪怕你准备的再充分，也不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局。
这还是在陆柏清所说的不考虑“学习上的辛苦”的情况下，陆柏清可以或许不考虑，但汤煦不能不考虑，汤煦从来都不是一个爱学习的人，也并没有很高的学习天分。
汤煦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自己面前的这份试卷上，这才刚刚过了一个月，他就把那些知识全都忘得差不多了，就算是真的再给他一年的机会，他又能又多大的提高呢？
“我……我不知道，”汤煦摇了摇头，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说，“我真的不知道，陆柏清，我不知道该怎么选了，怎么选我都觉得为难。”
“不急，”陆柏清环抱住他，很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说，“不着急，不着急。”
毫无意外的，这一晚的汤煦失眠了。
破旧的窗帘没有拉好，微弱的月光透过缝隙洒入房间，汤煦躺在床上，盯着那道光看了大半宿。
一直到外面的天空蒙蒙亮的时候，汤煦才终于有了些许困意，撑不住了，眯着眼睛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的睡梦中，汤煦依稀地感觉到睡在身边儿的翻了个身，但他没有去管，他真的太困了，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就又翻身睡着了。
早上七点，闹钟声响起，汤煦十分烦躁地闹钟关掉，这才发现身边儿的陆柏清已经不在了，走了很久，被子都已经凉了。
往常俩人都是一起起床的，偶尔陆柏清还会赖一下床，汤煦有些奇怪地下了床，走出房间，看到陆柏清正站在餐桌旁边儿，好像是在整理什么东西。
“你今天怎么起来这么早？”汤煦还困着，有点儿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问他，“有什么事儿吗？”
“吵到你了吗？”陆柏清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有些诧异道，“时间这么快，居然都七点了。”
他微微侧了下身，汤煦这才注意到，在他身后是一摞书，之前汤煦没找到的那些课本和习题，全都安安稳稳地摞在了餐桌上。
“这是……”汤煦一下子就清醒了，指着桌上的书问，“这些书哪儿来的？你一大早起来是为了干这个？”
“嗯，你不是说有复读的想法吗，”陆柏清点了点头，语气淡淡的，“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用得到，我就提前找了一下。”
“我还没想要要不要读呢，你怎么就开始找东西了，”汤煦的嘴巴张了又张，蹦出来一句，“万一我最后要是没复读，你不就白费力气了？”
“算不上什么白费力气，这本来也不算是什么事儿，”陆柏清的表情淡淡的，很自然地笑道，“我不是想给你什么压力，如果你最后没选择复读，选择去应津读大学，我也会帮你准备别的东西的，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
“我知道，我知道的。”汤煦点了点头，走过去抱住他，轻声自言自语道，“你太好了陆柏清，我都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我要怎么办了。”
“想什么呢，我哪儿说要走了？”陆柏清有点儿不满地捏了捏他的后颈，低下头，嘴唇几乎要贴着他的耳朵，“复读，读大学……不管怎么样你都别想赶我走。”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想赶你，我只是觉得我不能事事都靠你，”汤煦依旧点头，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说，“不管我是复读还是去应津……就算是你真的报了应津大学也不行，我不可能一辈子都靠你活着，我总得学会自己独立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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