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和楼明宴见面后又过去了半个月, 他们偶有联系,但楼明宴那边一直没有主动提起和阮尧见面的事。
他有自己需要考量的地方, 姜易安能做的就是不管他见还是不见, 都尊重他的决定。
而剧组方面,拍摄早已过半,越往后不管是演员还是其他部门都磨合得相当默契。
进展比想象中顺利,中途不出意外的话, 甚至可能会比预计的时间更早杀青。
而少拍摄一天, 从姜易安这个监制的成本把控来说, 就能节约下一大笔钱用在后期宣发上。
十一月底的天气对于姜易安这个怕冷星人来说, 已经很冷了。
但剧本里的故事场景大多发生在夏天, 今天这场戏是男主已经患上阿尔茨海默症之后, 因为陷入和女主吵架的幻想而执意要去把她不小心弄丢的戒指找回来, 寻求她的原谅。
这一段的内容, 既会拍摄他年轻时候, 也会拍摄他老年时候。
他们争吵的地方在回家路上的一座小桥上,桥下是一条半人深的小溪, 水流缓缓, 溪边杂草丛生,铺满了鹅卵石。
一般剧组为了方便, 同一场景的戏, 都是一次性拍完。
男主要先拍完和女主的戏份之后,再独自画上老年装,下水找戒指。
加上年轻时候的戏份, 他一共要下两次水。
河边的风很大, 一下车就差点把姜易安的帽子给刮飞。
他按住头顶鸭舌帽,对助理小何说:“叫几个工作人员过来帮忙。”
天气冷, 河边风大,辛苦的不仅是演员,工作人员也是一天无休围着剧组打转,姜易安买了热饮给大家。
“谢谢小姜。”剧组工作人员笑嘻嘻和他道谢,“今天又喝什么?”
姜易安笑:“要喝什么不知道自己选,还来问我?”
他们相处轻松,姜易安年纪小又从来不拿领导的架子,全剧本都把他当弟弟。
对方笑说:“我是问你今天要喝什么,我给你拿。”
还没等姜易安晃晃他不离手的保温杯,场务已经率先出声:“咱们小姜养身你忘了?”
工作人员挨个将保温箱从车内抬出来,闻言一拍脑袋:“确实忘了,小姜比我爸还养身。”
他指指姜易安:“你看这全剧组,哪个不比他年纪大?哪个都没他穿得厚。”
姜易安作势要揍他:“你管我。”
场务也跟着拍他一巴掌:“我小姜穿成米其林也是天仙!”
姜易安:“你们俩干脆都别喝了。”
“喝,怎么不喝!”两人说,“可不能浪费。”
空闲的工作人员偶尔过来挑一杯,有时会顺手给别人带一杯,姜易安也给张泉青带了一杯。
导演大叔全程盯着镜头,眼珠子都没往下瞟一下,将吸管戳进饮料杯里,聚精会神地捧着。
姜易安也没管他,坐在旁边一起看显示器。
说是吵架其实也不完全,这场戏是男主见到女主和同事相处亲密,吃醋质问她,女主手里提着她购买的周年礼物,一对对戒。
但是在她想要避免和男主争吵的拉扯中,礼物盒不小心从桥上掉了下去。
原本是打算给他一个惊喜,却在他的胡搅蛮缠中毁掉了一整天的心情。
女主将购物小票递给男主,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这是一个长镜头,从他俩踏上桥开始,双方情绪不仅要一直在线,还要稳稳接住对方的戏。
这一段戏眼基本都在男主身上,但女主因此而失望的反应也很重要。
因为这里也是一个离婚的剧情点。
一直到张泉青喊卡,阮尧在这里的戏份告一段落,安黎需要准备一下补补妆,进行下一部分捞戒指的拍摄。
他们过来看最终拍摄效果,姜易安看着靠过来的安黎:“……我都想打你了。”
安黎深以为然:“我也很想打我。”
他这个角色,前期有的行为真的怪让人讨厌的。
可以预想到电影上映后会获得什么样的评价。
但姜易安可以看出,安黎其实已经在尽量将男主不成熟的方面弱化。
男女主两个角色,身上都是有一定的争议点的。
张泉青写的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完美角色。
这是这个剧本很真实的一点。
安黎去进行拍摄准备,结束工作的阮尧没急着走,和姜易安一起坐着休息。
她也换上了一件厚一点的外套,手里捧着热咖啡。
姜易安问:“阮尧姐进组这些天,家里的花花草草是请人帮忙照看吗?”
他们这个剧组的演员,从开机到现在,没人请过一天假。
《第九十九次离婚》拍摄周期四十五天,现在已经进入尾声,这段时间阮尧一直住在剧组附近的酒店。
姜易安还记得她满院子的兰花,其中不乏娇气的品种,不定期照顾,等她回家估计能烂好几株。
阮尧:“邻居阿姨再帮我照顾。”
姜易安:“?”
他要没记错,阮尧那院子边除了她没有第二户人家。
他知道阮尧大概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一些胆小的人,已经开始想歪了。
幸好剧组人多,周围闹哄哄的,姜易安轻易就将那点不合时宜冒出来的恐怖念头从脑子里赶了出去。
阮尧好笑:“怎么皱着一张小脸?”
姜易安一言难尽:“想到一些吓人的。”
话音刚落,衣兜里的手机响起来,吓了他一跳。
阮尧笑他:“你白长这么高个了小姜,这么胆小。”
她用拇指掐出一点食指指腹比给姜易安:“就这点,不能更多了。”
姜易安不服气:“哼,你等我接完电话……”
垂头一看,来电者是楼明宴。
姜易安下意识看向阮尧。
阮尧全然未知,察觉到目光回望过去,疑惑道:“还不接?”
姜易安走到一旁,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楼先生。”
“姜先生,你现在在片场吗?”楼明宴的声音透过听筒,落在姜易安耳畔。
姜易安把手机换到左手,轻轻挠了下自己微痒的耳垂:“我在,你要过来吗?”
电话那头静了静,楼明宴才应了一声:“是的,我这边工作处理完了,正好有空。”
姜易安说:“我们今天在出外景,我把地址发给你。”
“好的,”楼明宴说,“麻烦你了。”
挂掉电话,姜易安就将他的定位发给了楼明宴。
楼明宴打开导航,他和姜易安离得不算远,从他所在的位置开车过去,只要二十分钟。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启动,而是独自在车内坐了片刻,目光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
无人后排的座位上,放着一个包裹严实的画框。
防撞泡沫将画上内容模糊成一团一团的色块。
楼明宴看了很久,才打火启动轿车,向着导航上的终点驶去。
剧组拍戏前会对周围进行一定的清场,但他们几十上百号人聚在一起,依旧引人瞩目。
楼明宴远远看到桥下正在拍摄,将车停在剧组外,给姜易安打了个电话。
他很快就从剧组里出过。
递给楼明宴一杯尚且温热的咖啡。
桥边风很大,姜易安鸭舌帽外又扣着身上卫衣的帽子,为了防止钻风还将帽绳系了个结,外面套了件棒球服。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反观楼明宴,不管是夏天还是深秋,依旧是笔挺的西装。
姜易安好奇:“楼先生你是不是既不会冷,也不会热?”
两人站在车边,楼明宴不太理解姜易安为什么这样问。
姜易安说:“你天热或者天冷的唯一区别,就是在西装了加了个马甲。”
但这马甲恰好掐出他胸大腰细的完美倒三角身材。
楼明宴单手握着咖啡杯,认真解释:“会冷也会热,但我都可以忍耐,而且今天不算冷。”
但今天只有十度诶。
姜易安瘪瘪嘴:“说起来我好想每次见楼先生都穿着西装,下次咱俩见面的时候我有机会看到你穿除了西装以外的衣服吗?”
“不是每次。”楼明宴说。
姜易安:“?”
楼明宴喝了口咖啡,看向姜易安:“上次在机场,我没有穿西装。”
姜易安愣了愣才想起来他说的哪次。
算起来那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他去给聂星淳代班录综艺,回程的途中在机场偶遇楼明宴,当时他确实没有穿西装,而是穿着一件长风衣,内搭黑色修身半高领薄毛衣。
姜易安记得那件半高领恰好卡在楼明宴喉结处,显得他说话时上下滑动的喉结异常性感。
当时姜易安仅仅是觉得楼明宴长着这样一张脸,不进娱乐圈怪可惜的。
但他现在……
姜易安:“那你下次能不能,再穿给我看看?”
楼明宴看向他的眼神略带疑惑。
姜易安:“就上次你在机场穿那套。”
虽然不明所以,但楼明宴依旧点头应好。
“能看到吗?”姜易安指了指导演的方向。
阮尧就坐在张泉青旁边。
他们都在桥下,姜易安和楼明宴站在桥上,距离说不上太远,但也不算近,但凡近视个一两百度,都不能看清阮尧的脸。
但不管是姜易安还是楼明宴,他们视力都很好。
楼明宴轻轻点头:“可以。”
他几乎是一站到桥边,目光立刻就锁定了人群里的阮尧。
她和导演坐在一起,安静地看着监视器,穿着一件羊毛开衫,偶尔会和导演沟通两句,身形单薄,皮肤白皙,眉眼温和。
楼明宴在她身上看不到任何和他母亲的相似之处。
但神奇的是一看到她,他就能想起阮羲。
大概就是所谓的血浓于水。
而那边的阮尧就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转头往他们所在的桥头看过来。
姜易安明显感觉到楼明宴浑身一僵。
他说:“阮尧姐有点近视,大概一百度的样子,但她不爱戴眼镜。”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话,阮尧在盯着他们看了片刻了,就将目光转了回去。
姜易安看向紧绷的楼明宴:“你看。”
楼明宴轻轻点了下头。
姜易安并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直到楼明宴侧目看过来。
他唇角微翘:“会不会有点失望?“
楼明宴没有回答。
默默地将头转开。
姜易安也没再追问,楼明宴不出声,他就陪楼明宴在桥边站着,偶尔按开杯盖喝一口热水。
很久之后,楼明宴才说:“她看过来时,我心跳得很快。”
他现在才回答姜易安很久之前的那个问题。
楼明宴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那种心情,有点紧张,有点胆怯,又有一点点期待。
如果被阮尧认出来,楼明宴是不会逃的。
他或许还能坐下来,看似不动声色地同阮尧寒暄。
但是如果没有被发现,楼明宴是绝对不会主动去接近阮尧的。
因为要的不多,所以很好满足,只是远远看一眼对楼明宴来说就已经足够。
所以他也并不会觉得失望。
但失落,或许会有一点。
姜易安说:“楼先生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楼明宴摇头:“姜先生想做什么?”
姜易安对他展开双臂:“我想抱你一下。”
楼明宴一愣,在他往前时,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姜易安:“?”
楼明宴连忙道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他扫了眼片场来来往往的人,话卡嗓子里说不下去,耳尖倒是肉眼可见地染上粉色。
纯情得不行。
姜易安尽力止住脸上的笑,装出一副受伤的模样,长长叹了一声:“唉。”
他半垂着头,转身要走,楼明宴急了:“姜先生?”
楼明宴跟着姜易安走过路口:“姜先生,我并不是……”
剧组悉数被墙角挡住,姜易安转身,脸上笑意深深:“并不是什么?并不是嫌弃我,而是片场人太多?”
楼明宴不知道怎么回答。
姜易安微微展臂。
楼明宴迟疑了一瞬,才缓缓将姜易安抱入怀中。
他闻到姜易安身上清淡又温暖的淡淡香气。
姜易安的双手从他两侧腰间穿过,落在他紧实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我知道你只是被我突然的动作吓到了,”姜易安靠在楼明宴肩头,他说,“但我只是想要抱一下你而已,这么冷的天,楼先生不觉得抱起来很暖和吗?”
楼明宴的个子比姜易安高,肩膀比姜易安宽,胸膛也比姜易安厚,明明是他将姜易安揽入怀里,但却是姜易安给予他力量。
这个怀抱,确实很暖和。
楼明宴说:“谢谢你,姜先生。”
姜易安轻笑:“好像楼先生对我,除了谢谢和抱歉,就没有其他可以说的了。”
楼明宴微顿:“抱……”
“打住吧你。”姜易安连忙阻止他。
楼明宴不由笑了下,他说:“我过来,是有东西想麻烦你帮我转交给她。”
姜易安:“什么东西?”
两人分开。
姜易安抱起来暖呼呼一团,离开后楼明宴才意识到天气好像真的有点冷。
他将东西从车内拿出来。
虽然看不清里面的内容,但这方方正正的东西,明显是一幅画。
姜易安心里莫名紧了一下,他问:“这是?”
楼明宴回答:“这是我母亲的那幅画像。”
姜易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眉头微蹙:“伯母还有其他的画像吗?”
这幅画裹得严实,防撞泡沫纸都是崭新的,裹了一层又一层,他几乎都能看到楼明宴是怎么慎重得将它打包的。
楼明宴也看着它。
他没有回答,就代表阮羲只留下了这一幅画。
姜易安:“为什么不自己留着?”
楼明宴看着姜易安眼睛:“那时候她也才十四五岁,父母去世正是需要人关心的时候,不管她是逃学还是干什么,都不过是想要引起我母亲的注意,想要获得一份关爱。”
“是我将母亲从她身边抢走的,我至少被她爱护了十几年,但她没有,你说她在我母亲走后,放弃了工作,学画画,养兰花。”楼明宴的语气平静而温和,“她应该很想念我母亲。”
“可是……”
“姜先生,”这是楼明宴第一次打断姜易安的话,他安抚地笑了笑,“如果我母亲还在的话,她应该会希望她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不是陷在不必要的过去,她应该比我更需要这幅画。”
“你能帮我把这幅画转交给她吗?”楼明宴问道。
这回换姜易安沉默了。
他甚至有一些生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他能理解楼明宴的想法。
这也确实是楼明宴会做的事情。
他就是这样一个温柔又真诚的人,但姜易安现在却更希望他可以自私一点。
管什么阮尧,真要算起来他还是小辈,小辈就是应该肆无忌惮地向长辈索取才对,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他难道就不想他妈妈吗?
他为什么可以那么平静的,把这副仅有的画送出去?
他应该不舍,应该纠结,应该哭!
应该将它留给自己!
为什么要那样处处替别人着想?!
楼明宴:“姜先生?”
姜易安闭了闭眼,压下心底怒意和酸涩:“那你呢?”
他语气微微有些僵硬。
楼明宴说:“我还有母亲留下的兰花。”
姜易安脱口而出:“可是兰花又不能陪你一辈子。”
语毕,两人都静了静。
楼明宴大概没想到姜易安会说这种话,而姜易安也在脱口而出的瞬间意识到,自己越界了。
和阮羲相关的事,对楼明宴来说意义重大。
不是姜易安可以介入的。
他能做的,就应该是站在楼明宴身边,尊重他陪着他。
过去改变不了,就在未来里多抱抱他。
他显然自己都在努力往前,姜易安又凭什么去干涉他的决定。
而且他的话,又何止不是往楼明宴心里扎了一刀。
他在割舍这幅画时的痛苦,姜易安连百分之一都体会不到,他怎么能说出兰花无法陪他一辈子这种话的?
楼明宴看着他,欲言又止:“姜先生……”
“抱歉,”姜易安甚至想回到几秒前给自己两拳,“是我口不择言。”
楼明宴:“没关系,我……”
他想说他并不介意,这让姜易安难受了。
明明是他想要安慰楼明宴,结果反过来让楼明宴安慰他,这像话吗?
“我会帮你把这幅画转交给阮尧姐的,”姜易安接过楼明宴的画,他说,“楼先生,你应该生气的,不要对我说没关系。”
楼明宴沉默了一瞬,认真道:“听到姜先生那样说的时候,我确实有一点不开心。”
“但是,”楼明宴顿了一下,和姜易安对视,“我知道姜先生是因为关心我,所以我不觉得生气。甚至会有一点高兴。”
最后一句话他停顿了很久才说,显然是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语气有些赧然。
眼神却很诚挚。
小狗就是这样,给他一点爱他还你十分,对他一点好,他就将你当成全世界。
姜易安猛地就被他突然的直球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平时都是他逗楼明宴,哪想过有天回旋镖会扎到自己身上。
姜易安突然语塞。
眨巴眨巴眼和楼明宴错开视线,他说:“那我就先回片场,把画交给阮尧姐。”
楼明宴说:“麻烦你了。”
“那如果,阮尧姐看到画之后说想要和你见面,你会见她吗?”姜易安问。
楼明宴摇头:“见面也只是徒增尴尬,我并不想打扰她的生活……而且如果她向我提起母亲的话,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
他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就够了。
除了阮羲这个联系,他们可以说就是陌生人,保持现状才是最好的。
送走楼明宴的车,姜易安抱着画,往剧组走,越走越觉得不对。
楼明宴刚才那算是在和他表白吗?
他知道他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还是,他只是在单纯的解释,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他话里更深一层的含义?
怪我。
姜易安心说,怪他被直球撞懵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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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尧还没有离开剧组,她没看张泉青拍戏,而是单独坐在一边看剧本。
平时她下班之后要是没有太多事,她都会先离开的。
但今天她却迟迟没有走。
老实说,阮尧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之前看到姜易安和人站在桥头,离得太远她看不清,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从那之后她总是心神不宁,偶尔就会往桥头的方向望一眼。
见姜易安从路口拐出来,抱着怀里多出来的东西向她走近时,阮尧莫名有些心慌。
“阮尧姐。”姜易安站定在她身边。
阮尧抬头,自下而上看着他:“……小姜,刚才和你在桥边说话的人,是你的朋友吗?”
姜易安点头:“这个,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姜易安递上手里的画。
那瞬间阮尧心跳得很快,潜意识里,她好像知道这是什么。
但她在接过的同时,仍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是什么?”
只是问得很轻,声音有些发飘。
姜易安:“是你在找的那幅画。”
阮尧猛地站了起来,她抓住姜易安胳膊,往刚才他和楼明宴站的地方看了又看,才追问他:“谁给你的,他人呢?”
“他离开了。”姜易安说。
姜易安明显感觉到阮尧抓着他的手在发抖。
阮尧:“是楼……”
姜易安:“楼明宴。”
阮尧:“……”
她默了很久,才重新看向姜易安:“小姜,你们看起来很熟,能帮我问问他,愿不愿意和我见一面吗?”
“抱歉阮尧姐,”姜易安说,“如果楼先生他有这个想法的话,就不会让我代替他转交了。”
阮尧明白他说的是对的,但她还是忍不住追问:“真的完全不愿意见到我吗?”
“你知道他把这幅画交给我的时候说的什么吗?”姜易安问。
阮尧摇头。
姜易安说:“他说他妈妈陪了他十几年,却没有怎么陪伴你,他认为是他从你身边抢走了她,他觉得你比他更需要这幅画。”
阮尧:“他怎么会这样想?”
姜易安:“姐姐忘了吗?他在小时候给你打过电话的。”
阮尧一愣,瞬间便红了眼,连声音都带上了哽咽:“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我太小了,不懂事。”
姜易安从阮尧口中,拼凑出了楼明宴所不知道的,关于他母亲的部分过去。
阮羲生在一个普通的小康家庭,她长得漂亮学习也好,一直是父母的骄傲,也是年幼妹妹的榜样。
上高中,她走上了美术生的道路,大学考到了港城。
她在港城经历了什么,阮尧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在突然和家里断联了一年后,阮羲带着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婴儿回了家。
阮尧只知道那是她的孩子,却不知道那是她和谁的孩子,父母为此大怒,花费积蓄送她去读书,不是让她去学坏和人鬼混的。
父母即使不得不接受这件事,但也是天天愁容满面,而她带着孩子回家的事始终会被邻里知道。
有天阮尧放学,发现孩子不见了,才知道不知道从哪里来了批人,把孩子抱走了。
父母觉得这样也好,准备让阮羲从港城退学然后换个城市生活,但有钱人来从阮羲手里抢走孩子的事被周围人描述得绘声绘色,人人都说她是小三,连着父母都被一起戳脊梁骨。
全家人都被指指点点,包括刚上小学的阮尧,也被同学排挤。
人言可畏,阮羲害怕拖累父母,没有要家里的一分钱,偷偷走了。
父母带着阮尧搬到了隔壁城市,从此姐姐就变成了家里的禁忌,谁也不准提,父母说就当没有养过她,阮尧对她的感情也渐渐从想念变成了愤恨。
一直到父母意外去世,几年没有路过年的阮羲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照顾她陪着她,阮尧才发现阮羲还是以前的阮羲,她没有变。
还是她喜欢的那个姐姐。
但姐姐一边说着爱她,一边将她独自留在了内地,即使阮尧主动提出要和她一起去港城,她也不同意。
阮尧既依赖她,又怨恨她,但她不想怨恨姐姐,只能找个借口,将所有的错都归结于那个导致她们分开的孩子身上。
直到她后来因为和阮羲对着干,结果偶然踏入娱乐圈,当她看的肮脏的事情多了,接触的手握权利和金钱的人多了,她才逐渐理解阮羲的无奈,明白她对自己的保护。
就连她在娱乐圈里能那么肆无忌惮,也是有“楼家二太太”对她的保护。
但是阮尧明白的太迟。
还没等她重新修复和阮羲的关系,她便离开了。
她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阮尧的,说了很多抱歉的话,就像是临终前的遗言那样,等阮尧意识到不对赶过去时,阮羲已经不在了。
阮羲去世之后,阮尧无意回了趟以前的家,房子早就卖了出去,但现任房主却拿出一叠从港城寄来的信给她。
都是他们搬走之后,阮羲漂洋过海寄过来的。
里面都是报喜不报忧的话,有一些日常的琐事,也有小孩成长的分享,偶尔会夹着楼明宴的照片。
但阮尧却在不止一封信纸上,发现了早已经干涸的泪痕。
她过得一点都不快乐,但阮尧却仗着自己年纪小,肆意去撕扯她的从未结痂的伤痕。
这份自责让她笑不出来。
两人在保姆车里,阮尧早就泪流满面,姜易安将手边的纸巾递给她。
桌上,是阮羲温暖又满是生命力的自画像。
“楼先生让我把画交给你的时候还说,如果他妈妈还在,应该会希望你大步向前。”姜易安说,“伯母是个很温柔的人,如果你一直自责的话,反而会让她更自责。”
阮羲就像这幅画所表现出来的那样。
像暖洋洋的阳光,从里到位都透着温馨的底色。
大概也是如此,楼明宴才从未陷在母亲离世的阴影中,阮羲虽然不在了,但她却一直在后面推着楼明宴往前。
所以他才会认为相比于他自己,阮尧更需要这幅画像。
“谢谢,”阮尧泣不成声,她让姜易安帮她向楼明宴带一句抱歉。
在阮羲寄回家的那些信里,也是脚步蹒跚的楼明宴,在支撑着她往前。
“没关系,我从来没有怪过她。”听完姜易安转述的楼明宴说,“谢谢她又让我多了解了我母亲一点。”
姜易安:“楼先生,你的到来并不是无人期待。”
楼明宴安静听着。
“你也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姜易安说,“伯母很爱你。”
“我也很爱她。”楼明宴轻声,“谢谢你,姜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