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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精校】伐 第六集 第七十章 夜袭旱寨

时间:2023-11-10作者:言无咎类型:其它小说

  “快!再快一点,跟上——”

  低声喝斥不停响起,一支轻装打扮的队伍从管城(今河南郑州)之北的邙山群峰丛中穿出,顺着黄河堤岸疾步向东。

  司州将军魏统骑乘战马位于队伍前首,不时地左顾右盼,辨认地形。“还有五十里,让兄弟们加把劲,两个时辰内赶到目的地,到地头再歇息。”

  这是四月二十八日的傍晚,淇水渡口对峙的两军正在收兵回营,魏统和他的一千五百名精锐士卒凌晨从荥阳出发,经过一整天的长途跋涉刚刚进入管城地界。

  这支司州军的目的地是官渡浮桥。为防夜长梦多,走漏消息;张凡预定午夜时分突袭守桥豫州军,司州军若想分润功劳,必须子时前赶去和张凡的马队会合。

  这次夜袭若是成功,等于为下一步攻取豫州创造出必胜之局,其中蕴含的意义非同小可。是以,魏统一边不屑于诸葛攸的莽撞妄为,一边忍不住暗暗佩服。这一着虽有冒险之嫌,却实实在在是步妙棋,与成功后的战果相比,失败的风险实在算不得什么。

  心动之余,魏统软硬兼使,逼着张凡交出偷袭行动的督帅权。张凡拗不过,只得答应道:司州军若能够及时赶到,他和麾下马队便由司州将军指挥节制,若是不能,他将自行其事,不计成败,拼死一搏。

  为了能够参与此次行动,将主要功劳揽归司州军;魏统什么也顾不得了,拼命督促士卒向前赶。挑选出了的这支精锐士卒不负所望,披星戴月,路况不明的情况下,速度竟然没有放慢多少,亥初时分就出了管城进入中牟地界。官渡在黄河中牟河段偏东方向,距离他们还有二十余里。

  “司州将军么?”队伍刚刚进入中牟,路边树丛突然分开,几个黑糊糊的人影从中钻出来,其中一人低声向战马上的魏统询问。

  “不错!正是魏某。汝等是张凡的人?”魏统勒马发问。

  得到肯定答复,几个黑影立即涌到魏统战马前,窸窸窣窣纷纷行礼,其中有人说道:“军司马命令属下等人在此等候,为司州将军引路,斥候前往官渡打探敌情去了,军司马担心惊动对手,没敢靠近官渡,和兄弟们在黑砦湖休息。”

  陆战营驻守官渡浮桥很长一段日子,张凡不仅清楚官渡大营内部防御,对附近地理亦十分熟悉。黑砦湖在官渡正南方向,距离官渡十四五里;官渡通向许昌的驰道从黑砦湖堤岸下经过,与直通西边司州、东边青兖的黄河大堤相比,南方应该是驻守官渡的豫州军最不在意的方向。

  子时初,魏统率部匆匆赶到黑砦湖,张凡等得原有些急,考虑到司州军一日夜赶出一百五十里路程,着实辛苦,于是按捺下急躁向魏统进言,请司州军将士就地休息一个时辰。魏统欣然接纳了对方的好意,传令司州军在湖堤上休憩。

  “末将原本担心豫州军进驻后会大幅改动官渡大营的防御,谁知对方没做多大变动。适才斥候回报,大营从外面看和以前相差无几……”

  司州军中的军司马、军侯等部曲统带簇拥着魏统和张凡在厚实的草地上坐下,张凡开始向魏统和司州诸将介绍官渡大营的基本情形。

  “……从官渡渡口上岸后,向东是直通青兖的金堤驰道,向西是通往荥阳、洛阳的驰道,向南就是黑砦湖下通往许昌的驰道。三条驰道在官渡交汇出一个三岔路口,官渡旱寨就紧邻着这个三岔路口而建,具体位置在渡口上岸的大道西侧;旱寨背后是黄河大堤,大堤另一侧,就是立在黄河里的衡水营水寨,旱寨、水寨以河堤为界,彼此互通,可相互照应……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到渡口,必须从旱寨东部寨栅下经过,三岔口和下渡口的大道尽皆在旱寨攻击范围之内。可以说,不把旱寨控制在手,连浮桥都不可能踏上去,更别说控制渡口、控制浮桥了。”

  张凡口才不错,把浮桥附近的情形描绘的栩栩如生,使得没到过官渡的司州军诸将心中也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当初石帅立此旱寨,主要是为了控制通往浮桥的道路,因此,旱寨东垒坚固厚实,垛口箭孔密布,主要用于攻击;旱寨西垒、南垒内外多竖鹿砦、壕沟宽阔,陷坑无数,主要用于防守;旱寨北边是大堤,堤上有两道寨栅相夹出一条通道,用于和水寨之间联系。这条通道在狭窄的河堤上,另有水寨遮护,原本不虞攻击。然而,衡水营离开后,豫州军没有水师,水寨闲置下来无人值守,如今这条通道就成了旱寨最大的破绽……”

  说到这里,张凡稍顿了顿,随后注目魏统道:“敌众我寡,若想取得完胜,末将以为当遣一支人马先从河水中潜入水寨,再由水寨杀进旱寨,与寨外人马里应外合较为妥当。”

  魏统大喜,扬声赞道:“如此便万无一失。甚好!甚好!”

  张凡麾下有三百余陆战营士卒,陆战营士卒水性熟稔,乃是潜渡水寨实施偷袭的最佳人手。魏统又在司州军和屠军中选出一百多名会水的士卒,凑够五百人后,由张凡统带从水路突袭旱寨。

  丑时初,行事细节敲定下来。

  张凡为前锋,率五百士卒先行出发,这部前锋将从西北方向迂回,绕过旱寨进入黄河,从近岸浅滩潜入水寨。五十名士卒被留在黑砦湖照料骡马,其余人等在魏统的率领下沿驰道徒步北上,前往官渡大营东边营垒外埋伏,一俟张凡在寨内动手发难,这支主力人马即刻翻越垒墙从东面攻进去。旱寨西、南两个方向壕沟陷坑太多,即使熟知内情之人,在黑夜中也很难辨认清楚,魏统、张凡一致认为,这两个方向应该留给豫州军溃逃之用。

  丑末时分,张凡带着五百前锋沿着立在水中的木柱,悄然翻上凌空架在黄河水面之上的水寨码头。此时正是人类最为困倦之时,在水寨值守的一队豫州军睡意正酣,悄无声息中被割断喉管失去性命。

  张凡打了个手势,轻车熟路地带着先锋人马穿过水寨,来到水寨、旱寨之间的通道北端入口。

  被木柱架起的水寨地板高度与河堤相若,旱寨与河堤、水寨相比低了不少。这条通道因此分作两段,从河堤到水寨这一段是平直的,从河堤到旱寨则是一段平缓的坡道。张凡来到入口处才发现从平直转为缓坡的通道转换处有五名豫州军士卒正来回走动,巡视警戒。

  斥候探查时间短,探知范围有限,不可能将豫州军游动哨和钉子岗摸得一清二楚。望着十几步外的豫州军士卒张凡沉稳地低声吩咐。“连弩准备。”

  作为非正规步卒的陆战营和天骑营一般无二,配备有少量的连弩。此番行事,张凡带来十张以防万一。

  连弩扳擎早已绞尽,咔嗒咔嗒轻微的碰响中,一支支铁矢装进箭槽。十名连弩手准备停当,悄悄靠近张凡。

  通道笔直而又狭窄,即便夜间也是一目了然,想潜伏过去不可能不被发觉,而且只能容三四人并排通行。张凡抓过一张连弩,低声对身边两位连弩手吩咐道:“你,负责左边两人,你,负责中间一人,右边两人交给张某。听我数到三,一起动手——”

  两名连弩受点头表示明白,三人蹲在通道口拐角处,张凡低声轻呼“一、二、三——动手!”

  动手的口令一响,三人猛然蹿出,手端连弩,猎豹一般扑向通道中间的五名警戒敌军。

  响动引起了对手的注意,五名豫州军不约而同地扭过头来。

  “嘭!嘭!嘭!”

  剧烈的爆响中,三蓬劲疾的铁矢没有一支虚发,尽皆命中目标。“啊!啊——”两名豫州军发出临死前的惨呼。

  “杀!”张凡爆喝一声,率领五百前锋士卒顺通道扑向下面的旱寨,这时候已经勿须掩藏身迹。

  “啊——”

  东边跟着传来响动,魏统听到这边的声音,开始动手突袭了。

  “怎么回事,快去禀报——”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响起,一队巡逻游哨出现在通道旱寨口子处,试图阻止张凡等人闯入。

  “连弩!”张凡脚下不停,低喝一声,紧随其后的连弩手端起连弩,冲着旱寨入口扣动了扳擎。

  “嘭嘭嘭——”爆响中,那队游哨大半中矢。张凡和前锋士卒快速从通道入口穿过,行进之中每人顺手一刀给这队游哨每个士卒补了几十刀。

  说时迟霎时快,从张凡说“动手”到前锋士卒闯入旱寨不过两三个呼吸之间,只是豫州军身负重任,十分警醒,就在这短短时间已经做出反应。

  “当当当——”急骤纷乱的金锣示警声忽地响起,旱寨中不时有人高喊:

  “快禀报周司马,有敌军夜袭——”

  “快起来——”

  “新义军来了!是新义军——”

  张凡对于对方的反应充耳不闻,前锋士卒一扑进旱寨,他用环刀向前方和左右点了三点,命令道:“分三路杀进去,见人就砍,能烧得就烧——”这座旱寨是新义军辛辛苦苦建起的,眼下却不得不烧,大火对睡梦初醒的敌军恐吓作用有时候甚至强过刀枪。

  “杀!”五百前锋以五十人的队为单位,杀气腾腾扑入旱寨,或者顺手拽一支火把四处燃放火头,或者隔着帐篷对里面乱捅乱搠。

  “杀——”

  旱寨东边的喊杀声跟着大了起来,听声音似乎突袭主力进入旱寨的越来越多。一刻钟不到,原本平静的旱寨就乱成了一锅粥,烽火四起,豫州军豕突狼奔,慌做一团,新义军呐喊声声,四处格杀。

  就在这时,沉闷的鼓声突然在旱寨深处擂响,鼓声中有数十人齐声呐喊道:“周司马有令!各营各部即刻到中军会合——”

  这个周司马临阵不乱,倒有几分胆气。

  张凡心中一闪念,环刀一挥,扬声道:“兄弟们。随张某杀进去,冲散敌军。”说着,当先向鼓声响起的地方杀去。

第六集 第七十一章 人要有觉悟

  因为正逢战时,驻守旱寨的豫州军显然比之前的新义军工匠营更为警惕,在适合偷袭的东垒布下了严密的防御。魏统部士卒刚开始翻越垒墙,五百名值守的豫州军士卒立刻反应过来,抄起兵刃予以阻截。这给偷袭行动带来了极大麻烦。

  就在这时,一两百前锋士卒突然从背后杀出,一个冲锋便将值守的豫州军冲得阵脚大乱,魏统部趁机越过垒墙,和前锋军联手夹击对手,值守的豫州军抵挡不住向后退却,新义军紧随其后,向旱寨深处掩杀过去。

  “咚咚咚——”连续不断的鼓声仿佛成了黑夜里的明灯,慌乱无主的豫州军士卒就像飞蛾,从四面八方汇集过去;新义军紧跟其后,从东、北两个方向掩杀,冲在最前,最为接近旱寨中军大帐的是张凡统带了一百多前锋士卒。

  中军大营就在眼前,两三千衣甲不整的豫州军士卒聚在大帐外惶惶地跳脚,十几个军侯都伯这等职司的小将大声呼喊,试图尽快恢复编制。

  “冲散他们——”张凡环刀一指,厉喝一声冲了上去,面对数目众多的敌军,百十名前锋士卒想也没想嘶喊着扑进去。

  “啊!敌军杀来了——”豫州军发出一声惊呼,哗啦一声,勉强凑在一起的队伍轰然散开。黑夜之中,没有人知道、没有人顾得清点来袭敌人到底有多少,能看到的是滴血钢刀和一张张狰狞可怖的面孔,能做到的就是不由自主地逃避即将临颈的刀枪。

  一百余前锋营士卒仿佛突入羊群之猛虎,将数千豫州军撵得鸡飞狗跳,唯恐避之不及,但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豫州军中也不乏镇定之士。

  “住手!周某有话要说——”

  豫州军旱寨统带周方在几十名护卫的拥簇下迎向如狼似虎的张凡部。周方儒衫外披着轻甲,风姿飘逸,看起来很镇静,他一边阻止新义军,一边挥手安抚四下奔走的豫州军:“大家不要慌,周某自有主张。”

  周方一发话,张凡眼睛立时亮了。“兄弟们!对方主将出来了,这颗首级可值钱呢,诸位可敢与张某一起去取。”说罢,他不由分说,厉斥一声,扑向周方。

  周方万万没料到对方不仅没住手听自己说话,反倒变本加厉来得更加凶猛了。这种意外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住手。住手……周某有话要说——”凶猛的敌人越来越近,他说话再不象适才那般镇静了。

  这厮也恁好笑,临阵搏杀之际竟然指望对方住手——张凡差点笑出生来。

  “杀!”厉喝一声,压住笑意,张凡搂头一刀砍向周方。

  “这……”喃喃无语之间,周方被亲卫护持着踉跄后退,两个亲卫伸刀架住张凡,紧接着发出两声惨叫,两人俱被赶上来的先锋部士卒砍翻在地。

  “杀啊——”四周喊杀声大作,魏统的主力驱赶着溃败的豫州军杀过来了。中军大帐附近的豫州兵越发慌乱,呼喊着向比较安静的西、南方向蹿去,哪怕明知道那两个方向布满了陷坑、壕沟,这时候也没人再顾及了,只希翼冒险逃脱性命。

  张凡盯上了周方,率几十名先锋部士卒死死缠上。周方亲卫尽出,拼命抵挡,可在对方强大的气势下,抵挡变得异常艰难。

  目睹一个个亲卫倒在对方刀下,周方脸色煞白,嘴唇抖动了一阵,突然大声嘶喊道:“住手啊——周某愿意率部归降,汝等何必赶尽杀绝!”

  “归降?”

  张凡有点意外,犹豫了片刻辰光,他爆喝一声:“杀——”

  剁翻一名逼近的敌军之后,张凡伸刀一指周方厉喝道:“你这厮,归降就要有归降的样子,放下兵刃,抱头蹲下,会不会做?再这么大咧咧地喊住手,爷爷一刀剁了你,不受你的鸟降!”

  在悬瓠城和周勃一番深谈,周方知道叔叔有暗中结好石青为汝南周氏留条后路的意思,自此以后他便留了暗助新义军的心思。可是没过几天,荆州传来好消息,桓温愿意接纳张遇,并帮助豫州军对抗石青。这个消息让周方的心思再次产生动摇。荆州军一己之力灭亡成汉国,威名赫赫,非同小可;若是有桓温襄助,豫州就此有了和石青一搏之力。这样的话,汝南周氏实在没必要急着改换门庭。

  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思,周方跟随张遇北上,单领一部人马驻守官渡浮桥。他对张遇此次行事抱有极大期望,是以北上以来兢兢业业为豫州军打算。直到张凡动手突袭的那一刻起,他的心思才发生了变化。作为官渡守将,浮桥对于豫州军的意义他比谁都清楚。敌军突然袭营,气势汹汹,旱寨看来多半不保。浮桥一丢,张遇被阻在黄河之北,和桓温联手之事便成灰灰。这一刻周方福至心灵,头脑从未有地清明。一面感叹石青的好运,一面着手准备投靠对手。

  鉴于以前得罪过石青,周方擂鼓聚众打算集结麾下人马一道归降,力争以几千士卒为资本挽回些不良影响。哪知道慌乱之中集结人马难上加难,再则张凡不明就里,拼命地捣乱,让他敲鼓聚众、率部归降的打算彻底落空,处心积虑堂堂正正的顺天归义之举就此作罢不说,此时如同贪生怕死之辈一般,被张凡勒令放下兵刃、蹲身抱头。

  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方脸颊哆嗦,身子颤抖,怒目瞪向张凡。张凡见状,双目一扬,胸腹扩张,眼看就要大声爆喝。周方忽然长叹一声,抱头蹲了下来,下蹲时还不忘喊道:“豫州的兄弟,住手——随周某一道归降新义军吧。”

  远处的豫州军没有听见周方的声音,还未做出反应,近处的亲卫不仅听到、还见到了主将抱头蹲身的姿势,主将已经如此,他们哪有必要再拼命,当下被蝎子蛰了般,甩手扔掉兵刃,抱头蹲了下来。

  “汝姓甚名谁,在豫州担任何职?”张凡踱到周方面前低头喝问。

  “某姓周名方,字行矩,忝为豫州牧麾下行军司马…”周方回了一句,被人居高临下地喝问让他感觉不自在,他身子动了动,一边抬身待起,一边道:“周方乃汝南……”

  张凡却没继续停下去,转头对先锋部士卒说道:“大伙一起大声喊——周方已然归降,豫州军士卒还不速速归降,胆敢抵抗者——杀无赦!”

  先锋部士卒依令齐声高呼:“周方已然归降,豫州军士卒还不速速归降,胆敢抵抗者——杀无赦!”

  “周方已然归降,豫州军士卒还不速速归降,胆敢抵抗者——杀无赦!”

  几十人一起高喊,声音能传遍整个旱寨。豫州军听到后,即刻有了反应,零星抵抗的,当即抛下兵刃归降,正在向西、南方向逃走躲避的,也跟着放慢了脚步,竟然可以归降,何必再冒险往陷坑里跑呢?

  看到豫州军士卒纷纷投降,张凡一咧嘴,哈哈大笑。这次的功劳当真不小!

  闪眼间,张凡瞥见周方站在一旁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当下止住笑声,问道:“汝有何话要说?”

  周方整了整衣甲,矜持着说道:“适才将军问及周方姓氏,实不相瞒,乃汝南周氏子弟,汝南周氏乃数百年大家,渊源追溯可至……”

  “住口!”

  张凡厉喝一声,打断了周方,战事尚未结束,不知还有多少善后之事需要忙碌,他哪有空闲和周方闲话汝南周氏渊源。恼怒地瞪了周方一眼,张凡恶狠狠道:“蹲下!降将就要有降将的本份。”

  周方被噎得差点昏厥过去,只是看到对方那双恶狠狠的眼睛,他还是保持着清醒,缓缓蹲了下去。张凡这才满意,转过身,脚步轻快地迎上走过来的魏统,老远便笑着招呼道:“魏将军,大喜大喜,官渡旱寨终于重归新义军掌握了。”

  魏统同样喜不自胜,哈哈笑道:“军司马机智果敢,临阵勇猛,实是一员将才,本将军定会上禀石帅,对军司马这等人才大力拔擢才是。”

  两人寒暄了一阵,魏统瞅了瞅天色,对张凡说道:“此战虽然拿下官渡,我等却不可大意,需尽快建立防御,谨防豫州军反扑。眼看天快要亮了,张司马不如率麾下马军巡守浮桥,建立警戒。至于靡勒降兵,打扫战场、重筑防御这些差事交给司州军就是。”

  张凡听出魏统有将豫州降兵并入司州军的意思,他没有反对,只在心里暗自好笑:你魏统不是从青兖出来的,不知道石帅的手段,自以为可以随便处置降兵吗?哼哼,你为了兼并降兵不怕善后的繁杂,我乐得和麾下兄弟轻松片刻。

  “辛苦魏将军了,张凡恭命不如从命,这就带兄弟们巡守浮桥,布置游骑斥候去了。”张凡笑着向魏统拱手告辞。

  石青立旱寨防范的对象主要是豫州张遇,因此只在浮桥南端的官渡建立营寨,没在浮桥北端汲县方向立营。官渡浮桥重要无比,但是各方争夺的是能控制浮桥的旱寨,并不是浮桥本身。浮桥平日的值守只需一小队士卒能看护好中段的吊桥便可以了。

  豫州军也安排有一队士卒不分昼夜地看护吊桥,旱寨战事发生后,这队士卒见势不妙,早早放下吊桥,逃到汲县方向去了。

  在官渡四周安排下巡视游骑和斥候探马之后,张凡命令马军大部留在旱营休息,自己亲率一小队士卒来到浮桥中段。此时天已朦胧亮了,在豫州军士卒放下的吊桥上来回走了几趟,张凡吩咐道:“到北边去几个兄弟,把两边吊桥绞起来。让张遇留在枋头等死吧——”

  几个士卒依令去了北边,和南边一起绞动轱辘,将吊桥升到半空,浮桥一分为二,一个九丈余宽的缺口从中显露出来。

  北边的士卒把缆绳固定好,然后系上早已备好的绳索跳进黄河,在南边袍泽的拉扯下,回到浮桥南端。

  “好了。你们十个留下来盯着对面,一有动静,即刻回报旱寨。其他人随张某回营休息。”张凡打了个哈欠,转头返回旱营,连日长途跋涉,再加上凌晨一场鏖战,他确实十分疲累。

  张凡沿着浮桥走了一二十步,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惊呼:“啊——是豫州军!豫州军来了——”

  听到“豫州军”三个字,张凡猛一激灵,疲累不翼而飞。急转身向后看去,但见薄薄的河雾中,吊桥对面的浮桥上影影绰绰显出不少士卒的身影。张凡不用考虑就知道来得必定是豫州军。

  “奶奶的!来得真快——”张凡不满地咒骂了一声,扯过一个士卒吩咐道:“去!禀报司州将军,就说豫州军来了,让他加紧布置防御。”

  士卒应命而去,张凡招呼身后士卒道:“走!我等回去守护吊桥!”

  “军司马。是否多调些兄弟过来,凭我们四五十人只怕守不住吊桥。”一个士卒开口提醒了一句。

  “笨蛋!浮桥就这么窄,人来得再多只能在后面干看,哪有什么用?”

  张凡瞪了进言的士卒一眼,顺便点拨道:“对方若是没船,吊桥这儿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关,有我们在,任他前军万马也难越过。对方若是有船,我们撤回去在旱寨阻击,不让其登上堤岸就是。”

  “军司马真了不起,懂得的东西好多哦。”不懂旱寨存在意义的士卒恍然大悟,其中有两人讨好地举起盾牌,抢到前面护持着回到张凡吊桥缺口处。

第六集 第七十二章 挺进豫州

  “禀使君,吊桥已被升起,有近五十敌军在对面防守,对面旱寨听不见喊杀声,战事似乎已经结束……”

  部属回禀的声音空空洞洞,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又如眼前的河雾一般飘渺得难以捉摸。张遇呆呆地望向对岸,眼光空乏得似乎没看见任何景物,又似乎看到新义军战旗在许昌城头、在悬瓠城头、在宛城、在叶县、在整个豫州到处飘扬……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张遇苦思不得其解。

  为了抵挡鲜卑人,新义军人马尽皆北上,青、兖极度空虚,合两州之地征召不出五千青壮;司马勋联手杜洪、张琚进逼长安,麻秋不在,关中自身难保,不可能派兵出关;徐州周成实力最为雄厚,有一万人马,只是徐州军需要守卫淮河一线,不可能抽调主力北上,而且徐州地处偏远,没有十天半月不可能赶到官渡。

  河南五州和关中军情从脑海一一闪过,张遇最终确认,夺取官渡的只可能是关中军。他不清楚关中战事结果如何,不清楚关中军为何能够出关,他只知道,除关中军外,再无其他可能。

  此非战之罪,实乃天欲绝我张遇——

  张遇苦涩地笑起来,一时间心灰意冷,再没有半点强渡黄河的心思。

  关中军出关,官渡的周方部完了,进攻司州的乐弘部只怕下场更惨,凭枋头的七八千豫州兵还能单独抗击对手?关中军夺下官渡,升起浮桥,不是怕他这支残军,而是为了攻略豫州不受干扰。一旦抚平豫州,他们就会掉头北上,清剿他这支无根之草般的残军。

  张遇心头一阵“明悟”。自己失去的不仅是豫州,过不了多久还要搭上这条性命。“罢了,找个地方保命吧。”喃喃自语中,他纵马下了河堤。

  “使君!你说什么?攻还是不攻?”等候将领的部属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撵上来大声追问。

  “不攻了,我们到并州去……”

  张遇洒脱地笑了笑,继而补充道:“派人快马赶往西枋城,通知王泰将军即刻撤离西枋城,向获嘉方向退却。张某在凤凰山南麓等他。”凤凰山既是今日新乡市凤泉区的凤凰山,是西枋城前往获嘉的必经之路。

  四月二十九日黄昏,张遇命令撤离的将令传到西枋城,正自坐立不安的王泰如释重负,传令豫州军士卒即刻准备撤离。

  原来王泰午后收到斥候探报,邺城援军到了!蒋干统带两万人马午时抵达东枋城,午后在衡水营的接应下渡过淇河与张温部会合。

  王泰了解蒋干,知道此人并非张温那样的庸手。对方既然来了,一定会做点什么。以王泰估计,对方夜间若是没有动作,明天一早定会出现在西枋城下;那时他将很难从大军之中安然突围。王泰想在蒋干到来之前撤离西枋城,可张遇给他的将令是坚守两日,等并州军前来接管。问题是,谁也不敢肯定并州军是否会前来接管!

  就在左右为难之时,撤离的将令到了,王泰怎肯等到蒋干兵临城下再走,当晚便率兵从出了西门,循路向西南方的凤凰山赶去。远离了西枋城,心弦渐渐松驰下来,王泰这才感觉到不对。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不向南回豫州,怎么像是往河内方向撤?”王泰喊来传令的信使追问。

  传令信使是张遇亲卫,见识颇广,明了豫州军眼下的处境。当下黯然答道:“官渡浮桥丢了,我们…回不了豫州了。”

  “什么?”王泰惊得差点从战马上摔下来。官渡浮桥丢了,不能回转豫州,这对张遇意味着什么,他非常清楚。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桓温…。好不容易找到的靠山竟然无法依靠。唯一的希望就这么隔着黄河眼睁睁看着却不能成真!

  头痛之余,王泰蓦然生出啼笑皆非、哭笑不得的感觉。张遇兄弟,这是命!你只有富贵之命,没有那种命啊!

  叹惜一阵,王泰无奈地摇摇头,将纷乱的思绪尽皆抛开。对于不能回归豫州,他并不是特别在意,豫州不能去,去并州也是一样,他不仅和张遇交好,和张氏其他人,诸如以前的张举,现在的并州刺史张平关系都很不错。

  四月三十日午时,张遇和王泰在凤凰山会合,唏嘘一番之后,两人很有默契地把豫州抛掷脑后,兵合一处赶赴获嘉。他们不知道,这时候,荆州刺史乐弘正在心里念叨他们二人,指望两人尽快回兵救援自己。

  四月二十七日早,乐弘攻破金墉城,张遇预定计划是,金墉城破以后,乐弘率兵继续西进新安,堵死关中军东出路径。只是没等乐弘收拾罢残局动身,当天午后,关中军先找上门来,诸葛攸统带八千人马兵临金墉城。

  关中军由三支人马组成,衣甲制式不一,颜色驳杂,旗号混乱不堪,一看就是一支杂兵。张遇曾经说过,一俟并州军进入枋头,豫州军便即回师河南;有此倚仗,乐弘并没把这支关中军放在心上。

  在金墉城休整了一夜,三十日上午,乐弘留一千五百人守城,自己亲率五千人杀出城,意欲和关中军对阵厮杀一场,以试探对方战力如何。诸葛攸不甘示弱,给毛受留下三千人守寨,自己亲率五千人马出寨迎战。

  说起来,关中军确实没有能让乐弘看得起眼的地方,关中军士卒和荆州军一样,都是临时征募的坞堡部落私兵或者青壮,没谁能更高一筹;关中军主帅诸葛攸思维敏捷,想法大胆,敢做妄为,同时心思不够细密,有眼高手低之嫌,这人可谓优缺点参半,临阵指挥能力并不比乐弘高明多少。

  关中军、荆州军数量相差无几,士卒来历、主帅能力彼此半斤八两。在这种情况下斗阵厮杀,结果往往是由运气决定的。结果证明,诸葛攸的运气更好一些。

  实际上,诸葛攸没有急于战败对手,他在等待,等待王朗后军到来,等待张凡夺取官渡浮桥的消息传来。因此他需要和乐弘保持僵持;出于这种心理,两军对阵之时,诸葛攸采取了守势,这个选择最终决定了胜利的归属。

  乐弘没有选择地发起了攻击,双方实力相差无几,攻击的一方很难建功,而且更为耗力。双方缠战一个多时辰后,荆州军后续无力,渐渐支撑不住,关中军稳如磐石,阵势没有半点涣散的模样。

  乐弘见状,知道无望取胜,随即在守城士卒的掩护下,退回金墉城。关中军趁势掩杀,占了不少便宜,直到靠近城头弓箭手的射程边缘,这才罢手收兵回营。

  经此一战,乐弘认识到己方攻击的实力不足,便老老实实躲在金墉城里不再出战;诸葛攸乐得如此,也不围城攻打,只在城北扎下大营,安安静静地与荆州军对峙。

  二十九日,有从官渡逃脱的豫州军士卒跑到荥阳,把旱寨失守的消息告诉给上官恩。上官恩大惊之下,将这一消息快马飞报乐弘并询问对策。

  三十日,安坐金墉城等待张遇前来会合的乐弘听说旱寨失守,官渡浮桥落入新义军手中,惊得连一刻都呆不住了,即刻整顿人马出城东行,准备先去会合荥阳的上官恩。

  与此同时,张凡的捷报也到了城北的关中军大营,诸葛攸闻报之后,一改先前耐心等待的姿态。探马斥候大量派出,紧紧盯住荆州军。乐弘率部刚出金墉城,诸葛攸便得到消息,关中军当下一分为二,诸葛攸亲率五千人马轻装疾行,追击荆州军;毛受率两三千人马押解辎重随后跟上。

  张遇被阻在黄河北岸,豫州空虚,有实力有影响的人马只剩乐弘这支,只要击溃这支荆州军,整个豫州连带荆州的樊城、新野等几个城池将尽归新义军下辖,而且,有豫州、荆州两个攻略目标,王朗就有理由征募河西胡人组建后军出关作战,对王猛底定关中的大计毫无影响。既然如此,诸葛攸怎会继续与乐弘客气,他只恨手中没有一支骑兵拦住荆州军并将其彻底剿灭。

  自离开金墉城后,乐弘就开始感受到关中军的不同,对手失去了往日的矜持,不要命地缠上来截住荆州军厮杀。若是没有得到旱寨失手的消息,乐弘不介意停下来和对手斗上一斗,可惜的是消息不仅传来了,而且再次得到证实——旱寨失守,周方和四千幸存守军归降了新义军。

  四千人马已经让乐弘心痛不已,周方投敌蕴含的意义更让他心惊胆颤。周方是汝南周氏子弟,周氏家主周勃掌握着悬瓠城,悬瓠城又是豫州最大的财货来源,周方投敌若是代表周氏,后果就太可怕了,豫州彻底陷入无钱无粮无主无兵丁士卒的困窘境地,只怕不等敌军来攻,人心先就散了。

  噩耗频传,乐弘哪还有心思与诸葛攸纠缠,拼着受些损伤他也要摆脱对手,以便尽快和上官恩会合商量对策。

  关中军、荆州军一追一逃,一前一后向东疾赶,其间不时头尾相接,引发出一阵阵小规模冲突。

  五月初二,乐弘抵达荥阳与上官恩会合,两部人马会合后数量接近九千,声势顿时大振。毛受没有赶上来,诸葛攸人马较少没敢过分逼近,只在一边牢牢监视。

  乐弘和上官恩见面后很快达成一致意见,既然州牧张遇联络不上,豫州、荆州北部诸城的安危只能指望桓温,豫州的变动应该尽快派人前去禀报桓温,没有得到答复前,他们应该先回许昌收拢豫州人心,固守以待时局变化。

  五月初三,乐弘、上官恩合并一处,先东去管城,然后顺驰道直下许昌。

  事关重大,诸葛攸不敢太过莽撞,率军缀上乐弘、上官恩的同时,他一边传令后边的毛受尽快跟上,一边传令官渡浮桥,命张凡即刻向魏统的司州军交割防务,率领关中马军南下许昌会合支援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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