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月瞳孔微缩, 在时烬的话音落下后，他怔忡了很长时间。
再多暧昧的气氛都随着他的不回应而冷却，时烬脸皮再厚也扛不住这陡然的沉默。
跟江寄月告白时他鼓起了全部的勇气, 更何况还是当着这么多镜头前，将自己全部心意袒露在无数双视线当中。
江寄月许久没眨眼了, 时烬伸手在江寄月眼前晃了晃，带起的风煽动了江寄月的睫毛，江寄月陡然一眨眼, 下意识往后退，后背撞上了椅子扶手。
他这番举动落在心思敏感的时烬眼里，代表着拒绝。
他不该那么心急的, 他果然还是让江寄月为难了。
他不该在江寄月完全信任他之前就着急全盘托出的。
他怎么那么笨呢！
时烬只庆幸自己现在是25岁时的时烬, 不是18岁时容易冲动不管不顾的时烬，在这种尴尬时刻, 他还能保持冷静露出笑, 尽管这抹笑是他花了很大力气才艰难扯出的。
“我可能还没解释清楚，”时烬语气自然，丝毫不像才告白完的样子, “我喜欢你, 崇拜你很久了。”
江寄月：“……”
江寄月迟钝的大脑被这一句话炸醒，重新连接上线。
“什、什么意思？”
时烬无奈一笑, 眸里多了几丝委屈：“哥哥，你忘了我吗？”
江寄月耳朵一阵酥麻, 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可怜注意力又落到了时烬那声清脆好听的“哥哥”上。
时烬又叫他哥哥了诶, 怎么那么好听呢？
“你为什么会这样说？”时烬的手指再一次挥动, 江寄月从恍惚中回神, 闹了个大红脸, 急急问。
时烬：“我们很早以前就见过，我一直记得你。”
江寄月再一次愣住，他跟时烬见过吗？
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来人，给朕上速效救心丸！可恶，老婆你为什么那么迟钝！为什么有人听到告白会是这种反应！急死我了！】
【你们理解错了吧，时烬不都解释了，他对江寄月是崇拜！】
【时烬是崇拜月月哪方面啊？就他的游戏技术而言，月月比不过他吧。】
【月月长得好看，会跆拳道，不是脸就是会打？】
【会有人因为脸就产生崇拜吗？太离谱了吧哈哈！】
果然，江寄月早就不记得他了，他在江寄月的人生中，只能算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
清晰认知到这一点，时烬却没觉得难过，因为这个答案他早就猜到了。
时烬：“你还记得你17岁那年的暑假，在春莱网吧遇到的一个小孩吗？”
江寄月眉心压出几道皱痕，他努力在时隔那么久的记忆里搜寻九年前的记忆。
时烬知道江寄月忘记了，耐心的，慢慢将当时的场景复述出来：“我solo赢了很多人的钱，被一群混混堵在网吧附近，是你出手救了我，你打架超级厉害，一人单挑四个家伙，把我看懵了……”
江寄月：“……”
“你之后还送我回家，给我做了一顿饭，我们加了好友，你玩游戏的时候偶尔会带上我……”
记忆随着时烬的描述渐渐清晰，江寄月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英俊帅气的灰发少年。
时烬是那个小孩？
怎么可能！
17岁的暑假，季怀宸带着江寄月去隔壁市度假，江寄月安排好一切，跟季怀宸踏上了旅程。
当晚，季怀宸突然跟江寄月说，白炀在附近拍戏被人欺负了，他要去帮白炀，他希望江寄月跟他一起去，江寄月拒绝了。
三人行总有人会落单，江寄月不想做那个落单的人，他自觉选择退出。
季怀宸劝说无果，只能让江寄月一个人好好玩，如果时间对得上，他们三个人可以一起回去。
那时的江寄月委屈得不行，安排好的行程他全部没参与，送季怀宸上车后，他也没回酒店，钻进了路旁某个网吧里。
那时黑网吧很多，没有身份证也能上机。
江寄月当时也没成年，老板帮他开了一台机，他旁边坐着一个面色枯黄的瘦弱小孩，小孩看上去年纪挺小，头发许久没剪，长得都能挡住眼睛。
江寄月会注意到这个小孩，是因为小孩一边打着游戏，一边对着屏幕哭。
小孩哭得无声，拿手背抹眼睛的举动出卖了他。
江寄月侧头去看的时候，小孩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一看就是哭了很久的样子。
小孩另一边坐着一位胡子拉碴的大叔，他嘴里叼着烟，冲小孩伸出手：“你输了，给钱吧。”
小孩抹掉眼泪，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红色钞票，大手一甩将钱拍在桌上，处于变声期的声音偏浑厚，因为哭太久又带了点沙哑：“再玩一把，我不会赖账的。”
大叔吸了口烟，露出一嘴黄牙，嘿嘿笑道：“好啊。”
两人的屏幕上都显示着LOL的游戏界面，还都显示了两个相同的ID。
他们玩的是一对一solo，规则普遍是一塔一血一百刀。
江寄月看出来了，这两人是在玩赌钱游戏，刚才，小孩因为抹眼泪，没控制好鼠标才输给了那位大叔。
江寄月登录了游戏，却迟迟没有开始游戏，他跟网吧几个客人一样，在观战这一大一小的比赛。
胜负未分，江寄月就确定小孩会赢。
不管是换血，补兵和对技能的把控，小孩都远超于身旁的大叔，刚才输了只是意外，这次赢了却不是意外。
大叔输了后，小孩还想再跟大叔比，大叔将烟头丢在小孩键盘上，骂道：“玩你妈x，小小年纪就学会坑大人的钱，老板怎么做事的，还敢放未成年进来。”
他骂爽了，起身就走。
小孩默默捡起烟头丢进了旁边的烟灰缸里，将桌上的钱收进口袋里。
江寄月视力好，无意中看到小孩鼓起的口袋里塞了很多张红色钞票。
他不经想，这些是小孩solo赢的？还是小孩自己的？
对应当时的场景，江寄月本能相信了前者。
“哥哥，你可以跟我solo吗？”大叔走后，小孩突然转过头，问江寄月。
江寄月这下看得更加清楚了，小孩的眼睛肿得不成样子，硬生生将眼睛哭成了单眼皮，撑到只能看到一点双眼皮的折痕。
江寄月：“我不赌钱。”
小孩：“没关系，不赌钱，你陪我玩一局好吗？”
江寄月：“……”
江寄月觉得这小孩非常奇怪，拒绝了小孩的请求，小孩也没死缠烂打，转头跟别人solo上了。
江寄月开始了自己的游戏，但注意力不集中，全被小孩吸引了。
那之后，小孩顶着红肿的眼睛，陆续赢了很多把游戏，时间接近午夜十二点，小孩终于离开了。
江寄月结束一局游戏，决定回酒店睡觉，他刚走出网吧，就听到旁边巷子里飘出的闷哼声。
变声期的声音太有特色，即使只听过几声而已，江寄月仍然记住了那是谁的声音。
“你很嚣张是吧？谁教你坑我兄弟的钱的？”
深夜的马路十分安静，因此，皮肉击打声才显得格外响亮。
江寄月原本已经往另一个方向迈出脚步了，听到小孩憋不住发出的几声闷哼，他闭了闭眼，回头钻进了巷子里。
那晚，江寄月带着小孩回了酒店，让小孩在季怀宸的床上睡了一晚，他帮小孩处理了伤口，隔天，又送小孩回了家……
这之后的记忆又有些模糊了，可那都不重要了。
目前让江寄月惊愕不已的是，时烬怎么可能是那个矮小瘦弱的小孩呢？
不过才两年而已，那小孩怎么就长成参天大树了？
男孩子的发育期那么可怕的吗？
时烬吃了什么？
怎么一跃就比他高出了半个头？
“你吃了激素吗？”江寄月太过惊讶，忘记了分寸，伸手拨开挡住时烬眉毛的额发，仔细打量他的脸。
不过才两年而已，那个面颊尚且稚嫩的小孩就褪去了所有青涩，没有额发遮挡，这张脸更显得如雕刻般立体，眉眼自带的疏离在看向他时融化成了一汪温暖的清泉，似乎被他的话逗笑，形状好看的薄唇抿起，向上勾出微笑弧度：“哥哥，我现在还在发育期。”
江寄月：“……”等于说，这家伙还会继续长吗？那也太可怕了吧。
只有时烬知道，他的发育已经差不多停止了，25岁的他身高正好停在189，除了有一点少年人的稚气，现在跟以后也没多少差别。
【噗，我的笨蛋老婆为什么每次的脑回路都能笑到我呢？吃激素你都能想出来！】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男孩子的发育真的太可怕了，比我矮半个头的男生不过过了一个暑假而已，就高出了我一个头，真的特别夸张！】
【他们还有这样的故事？等于说，月月救了时烬，然后突然失联，时烬等了月月很久咯？妈的他绝对喜欢月月，不然为什么等月月啊？】
【我想知道时烬16岁时长什么样，月月会惊讶成这个样子！】
【翻翻时烬以前的直播记录，或许有呢！】
【老粉来说，时烬开播时17岁了，那时他已经长成这个模样了。】
【啊啊啊可恶，想看啊啊啊！】
江寄月丝毫看不出当初红肿不堪的双眼的影子，也更不会在现在的时烬眼里看到委屈脆弱的眼泪。
而且，那时的时烬还是一头黑发，顶着这头灰发，他更加认不出那个小孩了。
一切都情有可原。
明白过来，江寄月后知后觉感到几丝愧疚，轻声道歉：“对不起，我记性不是太好，我真的忘记了。”
“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够了。”时烬摇了下头，随着他的动作，盖在江寄月手背上的头发撩过江寄月的皮肤，时烬的额头也无意间擦过了江寄月的掌心。
“不管你忘记多少次，我都会重新帮你记起。”
不知道是时烬的话，还是与时烬的肌肤相碰产生了火花。
一刹那，江寄月只觉得被灼热的火星烫到了，他快速收回手，脸红着支吾道：“你、你既然认出了我，怎么不一开始就跟我说？”
时烬的笑容突然一收，故意摆出不高兴的表情：“因为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想起来，但结果……”
时烬在用玩笑的话冲散尴尬沉重的气氛，但并没起到效果，江寄月心里的愧疚反而愈来愈浓，他重重抿了下唇，替时烬感觉到难受：“对不起……”
换位思考，如果是他记了一个人那么多年，而那个人早已忘了他，光是想想他就觉得一阵难受。
时烬：“为什么要道歉？”
江寄月：“因为我忘了你。”
时烬轻笑：“我都说了没关系，我们也只见过几面，隔着屏幕玩了几场游戏，后来也没有联系，我对你来说应该连朋友都算不上，你没必要对一个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家伙有半点愧疚。”
“可是……”时烬现在的笑容如一根针扎在江寄月的心里，时烬越是装得坚强，他越觉得对不起时烬。
时烬：“我们算是命中有缘吧，这次跟你重逢也是巧合，我很庆幸我认出了你，所以，你不需要有什么愧疚。”
江寄月总觉得时烬的话有哪里不对劲，但不可否认的是，时烬的话让他躁动不已的良心平静了下来。
如时烬所说，他跟时烬重逢只是一场巧合，上辈子，他没有参加节目，时烬也没有，所以两人错过了相认的机会，可时烬照样过得好好的，还成了赛场上璀璨夺目的星星。
时烬会记得他，只是因为他在时烬被围殴时救了时烬，就算他不出现，也不会影响时烬往后精彩的人生。
所以，没必要有什么愧疚的。
他应该高兴的，能跟那个小孩在这辈子重聚。
老天爷让他重生，原来还给他准备了这样一份惊喜。
【我觉得时烬在说谎？他是不是怕给月月造成心理压力所以故意说的很轻松啊？】
【姐妹我觉得你是对的，我总觉得这两人之间还有更深的故事！】
【你们是微表情大师吗？不要瞎猜啦，你们都可以去开营销号写小故事了。】
【我终于明白时烬为什么对月月那么主动了，救了他的大哥哥当然要主动呀！】
【我不听，他们才不是友情，一定是爱情！】
江寄月也总算明白，时烬为什么会对他特殊照顾了，是因为时烬早就认出了他，时烬是来报恩的！
江寄月转而又想起了两人为什么失联的原因。
“我当时因为读书，戒掉了游戏。”江寄月说。
具体原因他其实记不太清了，那时的他被季怀宸的事情占据，无暇分心给其他人与事，加上发生了那场意外，又过去了那么多年，能想起来也算不容易了。
时烬：“我知道，你跟我说你要准备高考。”
江寄月下意识松了口气，原来他跟时烬提过，那就好。
时烬：“时候不早了，该睡觉了。”
两人打了一把游戏，又聊到现在，已过了十点半，是该休息了。
“好。”江寄月点点头，又问道，“时烬，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玩游戏吗？”
时烬轻笑：“当然可以，你想玩随时都可以叫我，我都有时间。”
【是谁酸了，是我啊！月月喊你你就来是吧，你的骨气呢？拿出你当初对十万一次陪玩都不心动的样子啊！】
【我的关注点在于，这两人线下还会发展啊啊啊！时烬你到时候一定要开直播，我想看你们双排！】
时烬就住在隔壁，江寄月起身送时烬到门口，时烬出门前，他小声说道：“晚安。”
时烬转头看他，猝不及防间，突然朝他靠了过来。
两人视线齐平，江寄月的心跳快了一瞬，结巴道：“怎、怎么了？”
时烬：“我以后可以换个称呼吗？”
江寄月：“什么称呼？”
江寄月本能就想到哥哥，时烬偶尔会那么叫他。
一想到时烬以后会这么叫他，他耳朵又开始发烫了。
时烬：“我可以叫你月月吗？”
江寄月：“……”
江寄月有些失落，明明哥哥更好听不是吗？
时烬的双眸深深凝视着江寄月，没错过江寄月的细微表情，问道：“这样叫你，会让你为难吗？”
“不会。”
他才不会为难，只是，他喜欢被人叫哥哥。
但这句实话无论如何他都不敢说出口。
时烬微笑：“那我以后就叫你月月了。”
江寄月：“好呀。”
“月月。”
“嗯？”
“晚安。”
江寄月：“……”
忽然觉得，这再普通不过的月月和晚安都因为时烬的声音而变得好听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年下不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