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不明白楚知笙怎么突然倒下了, 错愕之后,来不及多想,他立刻把楚知笙抱起来, 放到书房的沙发里,打电话给自己的私人医生。
在医生赶到之前, 顾砚一直抓着楚知笙的手, 更加用力了, 像怕他跑了一样。
楚知笙闭着眼睛, 没有力气挣脱,注意力全放在腹部。
他疼得意识模糊, 有人过来摆弄他的身体, 然后给他扎了一针, 缓解了他的疼痛, 接着他就睡过去,隐约感觉自己被挪动地方,最后躺在柔软平坦的布料上, 应该是床。
顾家的私人医生已经跟顾砚合作了好多年,顾砚在清醒的状态下勉强能接受他碰自己, 所以顾砚很信任他。
医生告诉顾砚,楚知笙是压力过大, 神经性胃炎,先是给他输液消炎, 然后这段日子需要养胃。
顾砚听了医生的诊断, 抿紧嘴唇。
他万万没想到, 楚知笙在顾家住, 会产生如此大的压力。
宋恒听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 他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楚知笙被打了镇痛针,有安眠作用,平静地在房间里睡着,宋恒探望了一下楚知笙,发现他脸色确实不怎么好,于是退出房间,和顾砚一起站在房间外交流起来。
“怎么回事,上次我碰见楚少爷还好好的。”宋恒非常奇怪,他狐疑地看向顾砚,“老板,你不会对他做了什么吧?”
顾砚有些疲倦,说:“没做什么,这几天他是有点情绪不佳,没想到这么严重。”
今天晚上楚知笙主动来书房,顾砚以为没事了,结果人直接倒下了,让顾砚也很震惊。
顾砚说着说着,迟疑片刻,宋恒见有隐情,连忙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砚冷硬地回答:“就是我牵了他的手,他就昏倒了。”
宋恒:“……”
为什么有种强抢民女的感觉。
宋恒进一步问细节:“你是在什么情况下牵他的手?”
顾砚顿了顿,说:“直接牵。”
宋恒惊呆了:“没有营造气氛?没有搞点浪漫的环节?”
顾砚瞅着宋恒,不懂他嘴里的那些是什么东西。
宋恒服了:“你不会就这么直接把人家的手抓起来吧?是不是很用力?”
顾砚没吭声,表示默认。
宋恒几乎想仰天长啸,自家老板在这方面简直是个二愣子:“你吓到人家了。”
顾砚不明白。
宋恒抹了一把脸,说:“楚少爷本来就对你有防备。”要不也不会还没结婚就打听顾砚的醒脾,“你要慢慢来,制造浪漫的气氛,让他感动,让他心动,然后顺其自然地牵他的手。”
怪不得像强抢民女一样,突然冲上去抓住人家,不是心动,是心塞。
顾砚见宋恒说得头头是道,问:“你说得漂亮,女朋友跑了好几个,到现在也没结婚。”
宋恒被拆穿也不恼,梗着脖子说道:“那是因为我太忙了。”他摆摆手,“反正像你那样不行,楚少爷的家庭情况你也知道,比顾家强几分钱,他从小没安全感,将心比心吧,你要慢慢地突破他的防线。”
这句话倒是真的,顾砚承认刚才自己确实冲动了。
他看见楚知笙离开书房,心里舍不得,冲动之下就去拉住楚知笙,结果碰到以后不仅不排斥,反而感觉不错,越发不想松手,没想到带给楚知笙那么大的压力。
宋恒见顾砚不说话,也不敢过于批评老板,说道:“不过你都能和楚少爷接触了,目标达成,是一项大的进步,再接再励吧。”
他看着顾砚,满脸真诚:“我真的很期待你能走出这个家,期待你站到大庭广众下的一天。”
顾砚听了并没有振奋,而是恹恹地说:“你走吧。”
宋恒事多,他抽空来关心老板的婚姻生活,还是推了个饭局,他叮嘱了几句,让顾砚不要急躁,便离开了。
顾砚和宋恒说话的时候,一直是乔阿姨在照顾楚知笙,顾砚送走宋恒,走进房间,对乔阿姨说:“你去休息吧,我来看着他。”
乔阿姨拼命摇头,神色紧张。
她听说楚知笙是胃部不舒服,以为是自己的饭菜没做好,心里很愧疚。
顾砚说道:“跟你没关系,是我的错。”
医生说楚知笙压力大,顾家总共就两人一狗,压力源头是谁不言而喻,而且这种压力由来已久,根本不可能仅仅牵个手就能造成,只能说楚知笙长期处在压抑的状态,今天爆发了。
顾砚劝了很久才把乔阿姨劝回去。
楚知笙安静地躺在床铺上,手背上扎着点滴。
顾砚拖了一张椅子到床前,坐了下来,定定地望着楚知笙,竟然发现楚知笙比刚到顾家时还要瘦。
苍白的脸颊毫无血色,平日漆黑灵动的眼眸现在紧紧地闭着,嘴唇也失去樱花一般的色彩,顾砚看着这样的楚知笙,心尖微微发疼。
他把他接到家里,是不想他一个人住在孤零零的楚家,谁知适得其反。
顾砚有千万个不明白,此时全部化作心疼。
他抬起手,轻轻触碰楚知笙的额头。
一直以来他都抗拒与人接触,起初他还担心自己会排斥楚知笙,结果并没有。
从碰头发到碰手指,他反而越来越不满足。
他有社交洁癖,讨厌陌生人,但面对楚知笙却好像怎么也不够。
他回味着刚才与楚知笙十指相扣的滋味,意犹未尽。
还想要更多的接触,更亲密,更持久。
内心深处的想法把顾砚自己都吓了一跳,楚知笙温润的皮肤仿佛带着光,对于他来说有绝对的吸引力。
顾砚没想到自己的社交洁癖到了楚知笙这里,变成了皮肤饥渴,他狼狈地收回手指,在心里骂自己。
楚知笙还病着,他却在这里想有的没的。
顾砚看了看点滴速度,帮楚知笙掖好被子,安心守着他。
*
楚知笙睡了一个漫长的觉,这一次他没有做梦,只是睡眠有点长,他醒来的时候浑身疲惫。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卧室里,被子盖得好好的,他伸出手,看到手背上贴着一块胶布。
他对昨天发生的事依稀有印象,他肚子疼然后昏倒了,顾砚喊来了医生。
刚睡醒脑子比较迟钝,他没想好怎么面对顾砚,却一偏头,就看见顾砚坐在他的床铺边。
顾砚坐在椅子上,抱着胸低着头,似乎睡着了,旁边的桌子上放着电脑,他也许昨天一整晚都在这里。
因为低头的缘故,他脸上的眼镜稍稍往下滑了一点,比平时的位置要低,暴露出眉毛与眼睛之间的部分。
楚知笙心念一动,他还不知道顾砚完整的长相,现在是个机会。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调整角度,想看清顾砚眼镜后面的样子,谁知顾砚察觉到动静,一下子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可恶。
楚知笙在心里抱怨,刚才惊鸿一瞥,虽然没看清,但好像没看见有什么疤痕。
顾砚见楚知笙醒了,问他:“还难受吗?”
楚知笙躺着摇摇头。
“急性胃炎,要吃几天药,这几天只能吃容易消化的食物。”顾砚说着,语气很平静。
楚知笙听了,想了想,说:“对不起……”
顾砚定在那里,半晌后沙哑地开口:“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楚知笙弱弱地说:“给你添麻烦了。”
顾砚守了他一夜,看起来脖子都僵硬了。
顾砚感觉有一团气憋在心口吐不出来,他扭过头,不再去看楚知笙,说:“先吃点东西。”
说完,他便走出了卧室。
楚知笙从床上坐起来,慢吞吞地穿衣服,再次进来的人却是乔阿姨。
乔阿姨给他做了粥,满脸担心,楚知笙安抚着乔阿姨,把早餐吃掉。
接下来几天,乔阿姨都单独给楚知笙做饭,并且端到他的房间来,楚知笙几次提出要跟大家一起吃,都被否决了。
渐渐地,楚知笙明白过来,顾砚在回避他。
他们两个也是奇怪,不是你躲我,就是我躲你。
楚知笙明白顾砚为什么这么做,那天他胃疼把顾砚吓到了。
楚知笙心想,自己真不是个好替身,总让金主受到惊吓,还要让金主体谅他的心理和身体状态。
楚知笙再次觉得顾砚做了个亏本买卖,费这么多工夫只是为了他的脸,好不容易想碰碰他,只敢从手开始,却被他的突然昏倒搞得退缩了。
顾砚的高冷形象有所崩塌,深情印象进一步加深。
顾砚一定很喜欢舅舅,才会对他这个替身如此珍重。
经过一次急症,楚知笙的食欲恢复,单独吃饭后,所有的食物全部吃光,顾砚见状,越发不敢露面,怕楚知笙见到他会吃不下饭。
设计比赛的截止日期将近,楚知笙抓紧时间做参赛样品,不是泡在工作室,就是外出跑工厂,也没时间跟顾砚交流。
他一边在心里忏悔自己当替身不合格,一边在工作室里紧锣密鼓地完成自己的创作,突然感觉工作室的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他下意识抬头,却没看见人,进屋的居然是蛋黄酱。
蛋黄酱嘴巴里叼着一个小白板,哒哒哒地跑到楚知笙面前,扬起头让楚知笙看。
只见白板上用马克笔写着“按时吃药”几个大字。
楚知笙一愣,然后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