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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攻对我觊觎已久【完结】 第49章

时间:2023-11-10作者:昭野弥弥类型:穿越重生

  江寄月很喜欢时烬无声的安慰, 在他倾诉完之后,时烬没有说冗长的话来安抚他,只是紧紧抱着他, 不停地轻抚着他的后背。

  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江寄月明显感觉到, 时烬抚摸的地方只局限于他伤疤的位置。

  江寄月无法抗拒这份贴心的温柔,他放任自己沉溺在时烬温暖的怀抱中,享受着这迟来的关怀。

  刚住院那段时间, 舅舅舅妈天天都会来看望江寄月,江寄月被安排在季家的私人医院里,离老家很远, 舅舅舅妈是特地歇业来照顾他的, 连续照顾了五天,舅舅舅妈没说什么, 反倒是江寄月觉得过意不去了。

  他隐瞒了自己的伤情, 告诉舅舅舅妈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让他们回家继续做生意。

  舅舅舅妈看出他在说谎,他又告诉他们, 季家安排了非常专业的护工, 不需要担心没人照顾他。

  在江寄月的坚持下,舅舅舅妈只能回去了。

  江寄月不是强装懂事, 他也想任性一回,但现实不允许他任性, 舅舅舅妈对他很好, 可他总觉得他们之间存在着一层厚厚的壁垒, 是分开了那么多年产生的生疏, 他知道, 他永远不能像小表弟一样,什么都可以向舅舅舅妈倾诉,因为舅舅舅妈不是他的父母,他无法向除了父母以外的其他人释放真正的脆弱。

  明知道舅舅舅妈愿意包容他的一切,但他的害怕无法根除。

  他害怕总有一天会再次被人抛弃,就像六岁那年,等了父母一天,最终等到父母离世的消息。

  如果不懂事一点,如果惹他们厌烦了,他会不会被厌恶,会不会被赶走,他不想一个人,他只能假装成熟,假装懂事,强行将坚硬的外壳裹在年幼的自己身上,假装无坚不摧。

  江寄月没有说谎,季家的确给他安排了一个专业护工,护工照顾的只是身体,照顾不到心灵。

  白炀就住在他的隔壁,季怀宸没日没夜地陪伴在白炀身边,他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季怀宸偶尔会来看望他,病房的隔音不错,但偶尔开门关门的时候,他能听到走廊内飘来白炀的声音,白炀向季怀宸诉说痛苦的声音,季怀宸心疼的声音……

  江寄月假装无动于衷,深夜被后背的伤折腾得掀开坚硬的外壳时,这些声音成了致命的毒药,一遍遍折磨着脆弱不堪的他,害怕哭泣会吵醒隔壁床的护工,他将脸埋进枕头里,将哭泣声压抑至无声。

  他有时候也会恨,明明他救了季怀宸,为什么季怀宸不愿意来照顾他呢?

  哪怕只照顾他一会也好,哪怕从白炀那边分一点点时间也好,哪怕只有一分钟。

  可是没人知道他的痛苦。

  都说会闹的孩子才有糖吃,这句话不适合用在他的身上。

  白炀一喊疼,季怀宸就会毫不犹豫奔到白炀身边,而他的声音永远都不能传进季怀宸的耳里,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放弃了喊疼。

  再次被疼痛折磨得醒来时,他终于生出了点后悔,这种时候他不该盲目懂事的,在舅舅舅妈坚持要留下的时候,他不该让他们回去,至少,这时候,他还能有人倾诉。

  可他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只能将错就错下去。

  “时烬,我现在已经不疼了。”江寄月不是矫情的人,他不喜欢沉溺于过往的痛苦记忆,享受够了短暂的关怀,他从时烬怀里抬起头,脸上重新挂起真心实意的微笑,桃花眼微弯,笑意仿佛成了融化的糖浆,融在眼底,流进了他的四肢百骸里。

  时烬抬手拨开刺入江寄月眼皮里的碎发,轻声道:“月月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你想要安慰,我会安慰你,你不想要安慰,那我什么都不会说,我会是一个合格的听众。”

  他像是在叮嘱一个学不会懂事的小孩,声音虽然轻,但带着坚定的决心。

  江寄月吸了吸鼻子,拉开两人的距离,时烬的手臂松松箍着他的腰,不会让他难受,却也无法让他逃开。

  江寄月喊道:“时烬。”

  “嗯。”时烬低低回应,手臂一带,将被江寄月拉开的距离又拉近了一点。

  江寄月声音发颤:“我这样是不是很卑鄙?”

  时烬:“月月为什么会那么觉得?”

  江寄月面红耳赤,逼着自己不要胆怯,抬起目光看向时烬:“如果我们是朋友的话,我可以坦然接受你的关心,但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们不能那么亲密,那样对你不公平。”

  “我不要什么公平,喜欢一个人后就没有公平可言了,我愿意为你做这些,”时烬低下头,漆黑双眸直直撞入江寄月的乌瞳之中,“如果你想要对我公平的话,那就放下那些没用的良心。”

  时烬的指腹滑过江寄月通红的眼尾,笑道:“我倒希望你能对我越坏越好,月月,不停利用我对你的喜欢吧,这才是我想要的公平。”

  江寄月怔忡,聒噪的心跳声充斥整个身体,搅得他无法冷静思考,眼泪来不及滚落就被时烬抚去,这些动作仿佛在提示他——

  他可以尽情掉眼泪,但从今以后,会有人帮他擦掉泪水,不管是难过的,高兴的,还是感动的。

  “时烬。”江寄月抓住时烬的衣袖,用力攥紧。

  时烬:“嗯?”

  下定了决心,聚在心头的乌云倏地散开,眉眼重新染上了笑意,江寄月说:“我同意你追我。”

  时烬笑了,那瞬间,江寄月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他在时烬眼里看到了璀璨明媚的阳光,将他心底最后一片阴霾也给融化消弭。

  他不过说了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却仿佛点燃了时烬整个生命。

  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了,时烬有多喜欢他。

  -

  情绪恢复后,江寄月跟时烬开始收拾房间。

  江寄月放在季家的东西很少,就跟去小屋时一样,他的东西只用一个行李箱就能装满。

  不需要用极端的方式离开季家,江寄月也能花时间收拾房间里的东西,他原本想着只带走一部手机就够了,现在整理,突然发现,他还是有其他东西可以带走的——

  比如他自己花钱买的几件衣服鞋子,比如以前的奖状奖杯,比如他的单人照。

  江寄月不喜欢拍照,但他的相簿里装满了照片,大半都是季怀宸强行拉着他的合照,只有少数几张是他的单人照。

  时烬安静地翻完一整本相册,江寄月在旁紧张不已,其中还夹杂着少许的心虚。

  他跟白炀对峙的时候,帮忙拍摄的时烬肯定听到了他说喜欢过季怀宸的事情,而且他也亲口告诉过时烬,他喜欢过季怀宸。

  时烬观看他跟季怀宸的照片,不会觉得难过吗?

  江寄月原本不打算给时烬看的,但时烬执意要看,他拗不过时烬,只能答应了。

  “真好啊。”时烬已经看完了一遍,又从头开始看起了第二遍,看到一半,莫名感叹了一句。

  江寄月不解道:“好什么?”

  时烬侧头看江寄月,尾音故意拖长,听上去有些犯懒:“能跟月月一起长大,当然好呀。”

  江寄月:“……”

  空气里有一股醋味在发酵,江寄月愈发心虚,紧接着便觉得自己的心虚有些莫名其妙。

  他跟季怀宸一起长大是既定的事实,他还没有喜欢时烬,有什么好愧疚的?

  “你小时候好可爱啊……”时烬目光落在一张略微泛黄的照片上,看第一遍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张照片,但因为这张照片上还有季怀宸,他不爽地略过了,现在再看,他有些挪不开双眼。

  江寄月闻言,顺着时烬的目光看去,不禁跟着时烬一起笑起来。

  照片上一共有三个人,他和季怀宸,还有季怀宸的母亲文佟。

  文佟叉着腰在教训年幼的季怀宸,而他套着一个小乌龟游泳圈坐在游泳池边,正在啃一个冰淇淋,他的鼻尖沾了一块奶油,冲甜甜的甜筒露出一个笑,就这样被摄影师抓拍了进去。

  在旁人看来,他像是在嘲笑季怀宸被母亲训斥,只有江寄月和时烬知道,江寄月是因为尝到了好吃的冰淇淋才笑的。

  “你那时哭了吗?”时烬问。

  江寄月已经习惯时烬的敏锐,可还是被时烬敏锐的观察震惊到了。

  时烬竟然能从一张隔了十多年的照片里看出他当时的状态,这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观察细致概括了,他真怀疑时烬那时也在那个水上乐园,看到了发生的一切,所以才会知道他哭过了。

  江寄月:“我是哭过……”

  这是江寄月八岁时拍的照片,那是他第一次去水上游乐园,所以记忆深刻。

  那时的江寄月还没有学会游泳,季怀宸觉得害怕的江寄月很好玩,玩心大起,想要跟江寄月一起游泳,强行将江寄月拖入泳池,好在工作人员发现的及时,儿童区的水也不深,江寄月刚沉入水底就被工作人员拽起,平安地送到了岸边。

  文佟不过是去买游泳圈的功夫而已,回来听说了这件事,气得不顾颜面,当场就教训起了季怀宸,江寄月的确吓到了,但得到了作为安抚的冰淇淋,他立马就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这照片是管家拍下来的,洗出来的时候,季怀宸还想扔了这张照片,因为季大少爷不想保留他丢脸的证据,但因为江寄月吃冰淇淋的样子太可爱了,最终还是被留了下来。

  时烬抽出照片,问道:“这张要带走吗?”

  江寄月准备把他的单人照全部带走,这些照片还可以留作回忆,跟季怀宸的合照,他一张都没有带走。

  时烬那么问,他毫不犹豫否决了:“不要。”

  他不想看到季怀宸的脸。

  时烬又问:“那这张照片能给我吗?”

  江寄月好奇:“你要这张照片干什么呀?”

  时烬抚摸照片上小江寄月的鼻子,仿佛是想隔着照片抹掉那上面的奶油,笑道:“小时候的月月太可爱了,我想好好保存,没事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

  江寄月:“……”这话说得怎么有点像变态?

  “月月,可以吗?”时烬追问。

  江寄月脸红着支吾道:“随、随便你。”

  反正是他小时候的照片,又不是现在的照片,时烬想要,他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给一张照片又不会掉一块肉。

  “那我当你答应了,”时烬轻笑,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放进口袋里,“我会好好珍惜的。”

  江寄月:“……”

  时烬继续翻看着相册,他原本想再拿几张江寄月小时候的照片,但翻完了第二遍,他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照片,因为江寄月身边总有季怀宸的存在,他可以拿剪刀裁掉季怀宸的部分,但这些照片都有肢体接触,就算裁掉了季怀宸的脑袋,看到江寄月身上多出的手或者脚,他一定会想到季怀宸。

  所以,他抱着遗憾放弃了保存照片的想法。

  时烬敛下眸,看着小小的江寄月被季怀宸抱在怀里,心底的醋意翻涌,明知应该及时转移视线,可还是自虐般的盯着那些照片。

  “我也想跟你一起长大。”时烬已经尽量说得很轻松了,可还是透露了他的遗憾以及酸意。

  江寄月:“这个做不到了呀。”

  江寄月的回答很现实,再次印证了他没有一点浪漫细胞的事实,时烬淡淡一笑。

  如果没有火灾,他是不是不会跟江寄月失联?江寄月就算偶尔上线,他也能跟江寄月保持联络,不会彻底断开联系。他是不是还有机会跟江寄月拉近关系。

  如果从江寄月17岁开始,他们一直保持联系的话,那也可以当做他们是一起长大的,至少,他能陪伴江寄月度过江寄月的成人礼。

  江寄月如果在意他的话,就应该在出院之后上线跟他说明消失那么久的原因。

  时烬没有发现,在江寄月跟他说了这件秘密后,他自动将江寄月与他失联的原因怪罪在季怀宸身上。

  如果季怀宸没有硬拉着江寄月去参加订婚宴,江寄月就不会遭遇那场灾祸,如果季怀宸没有喝得不省人事,江寄月就不会受伤。

  江寄月做什么都是对的,错的永远都是其他人。

  -

  江寄月跟时烬在房间里待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房门被人敲响,江寄月站起来开门,文佟拿着补好的衣服,笑着递给江寄月。

  “好了,你看看,我的缝补技术应该没有退步吧。”

  江寄月接过来,随意扫了一眼针脚细密的衣服,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这件衣服撕裂过,现在再看,根本看不出原本的裂口。

  “谢谢您。”江寄月没有多说,也没仔细观察缝补处,衣服可以带回去再看,当着文佟的面仔细检查有些不合适,让季家的女主人做这种事已经够逾矩了,尽管是文佟主动提出来要帮忙的。

  文佟眼里的笑意淡了几分,扫了眼门内,床边放着一个拉好的行李箱,时烬坐在江寄月的床上,警惕地看向门边,文佟往里望的时候,正好与时烬的目光撞上。

  与初见时不同,文佟对时烬的冷淡排斥消了不少,她不得不承认,她那个没用的亲儿子还是输给了这个年轻人。连她都认为,时烬一定不会让江寄月再受委屈。

  “行李收拾好了,要走了吗?”文佟收回目光,问江寄月。

  江寄月点点头,语气突然变得十分郑重:“夫人,谢谢您当初愿意收留我,这份恩情我会记一辈子的,这几年季家在我身上花的,我以后一定会还给……”

  “寄月,可以等会再走吗?”文佟打断了江寄月还未说尽的话,笑意温和,“抱歉,可能还得耽误你们一些时间,有些话,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江寄月没有着急询问是什么话,闻言脸色平静,点了下头:“好。”

  ……

  说是有话要谈,江寄月以为文佟会带他去书房或者休息室里好好谈话,他没想到,在他答应之后,文佟选择跟他在走廊里谈话。

  在江寄月的印象里,文佟一直都是个恪守成规的人,这种在走廊内谈事的事情,在文佟这里,已经算是很失礼的举动了。

  江寄月没有注意到一点,文佟打断他的话时,就已经失礼了。

  文佟踩着极细的高跟鞋,站姿优雅,比江寄月略矮了一点,两人对视的时候,却让江寄月本能忽略了那点微不足道的身高差。

  文佟:“你不欠季家什么。”

  江寄月笑笑,没有应和。

  江寄月以为文佟在说客套话,季家家大业大,多养一个人不是什么难事,季家花在他身上的开销,对比季家一整年的支出,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文佟不在意那点小钱,江寄月却分外在意,他不想欠别人什么,尤其是欠季怀宸。

  文佟内心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些话坦白,毕竟,是季家先对不起江寄月的。

  “你父母本来能避免那场灾祸的。”

  江寄月的笑容僵住:“什么?”

  文佟掀开眼皮,逼迫自己与江寄月对视:“我跟季怀宸的爸爸原本说好要带季怀宸去游乐园,但因为临时有事要出差,只能取消了这次计划,季怀宸闹脾气,趁着管家阿姨没注意,一个人跑去了游乐园,季怀宸的父亲联系了你的父亲,让他帮忙找季怀宸,你父母那天进货后,中途又去了游乐园,将季怀宸送到家后才离开……后来,就出了那场车祸。”

  文佟也是后来才知道中途发生过这件事。

  造成江寄月父母车祸死亡的原因是大卡车司机酒后驾驶,江寄月的父亲没有疲劳驾驶,他们在休息区休息了一段时间才再次上路,跟季家没有关系,但又怎么可能全无关系呢?

  如果她跟季怀宸的父亲没有失约的话,如果季怀宸没有偷偷跑出去,如果季怀宸的父亲没有联系江寄月的父亲,那这场意外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江寄月的父母会提前回到江寄月身边,不会在路上遇到酒驾的大卡车。

  做事雷厉风行,冷酷不近人情,向来说一不二的文佟在此刻终于有了挫败与无力感。

  她对江寄月那么好是有补偿的原因在的,但后来她真心看重并喜欢上了江寄月,这导致她对江寄月愈发愧疚,所以这些年,她从没在物质上亏待过江寄月,季怀宸对江寄月闹小脾气的时候,她总是偏袒江寄月。

  刚才,她又知道了一个秘密,原来,她们季家欠江寄月的,还远不止这些。

  所以她才会不顾礼数,急切地打断江寄月的话,因为那些话不该由无辜的江寄月来说。

  根本没有什么恩情,这是季家应该要补偿给江寄月的。

  江寄月表情怔忡,双眼已经长时间没有眨动了。

  “寄月,对不起。”文佟想抚摸江寄月苍白的脸颊,刚抬起手她又放下了。

  “没关系。”

  这次换文佟诧异了,她怔怔看着眼前像是会变脸戏法一般,陡然绽放笑容的江寄月。

  江寄月挂着跟平时一样的职业微笑,用着跟文佟说话时惯常用的恭敬语气,说道:“谢谢您愿意告诉我这些,如果没有别的话要聊,那我就先走了。”

  “你不需要还季家什么,季怀宸欠你的八百万,我会让人转到你的银行卡里。”文佟说。

  江寄月坦然接受,一点都不忸怩道:“谢谢您。”

  文佟不是没感觉到江寄月在跟她的距离之间竖立起了一层高墙,江寄月以前还会对她露出真心实意的微笑,但此刻已经只剩下了毕恭毕敬。

  文佟无奈又挫败,她明白江寄月知道这个秘密后,今后再也无法对她,对季家所有人打开心扉。

  她承认自己是有些自私的,知道江寄月会因为这件事与她们产生隔阂,在她已经无法不管这个小孩之后,自私的隐瞒了这件事,她以为能补偿江寄月,可到头来,给江寄月造成伤害的人却是她们。

  文佟:“我会看着季怀宸的,绝对不会让他来找你。”

  “祝您一切安好。”江寄月冲文佟点了下头,转身走向那个暂时居住的房间,他的脊背挺得笔直,仿佛在跟谁较劲一样,不许他有一丁点的弯折。

  “月月。”江寄月跟文佟去谈话的时候,时烬待在江寄月的房间,一步都未挪,江寄月一开门,他就迅速起身走到了江寄月身边。

  只一眼,他就看出了江寄月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

  江寄月下意识想说没事,想起时烬说的那些话,他将它咽了下去,再开口时,泄露了一丝丝的脆弱:“时烬,我没力气了,你能不能带我离开呀。”

  时烬没有多问,他牵住江寄月的手,应道:“好。”

  -

  夜色沉沉,行李箱滚轮的声响打破了庭院内的寂静。

  季怀宸站在窗边发呆,安静地看着时烬和江寄月的背影,等到两人走出了地灯照射的范围,身影融入夜色之中再也看不见了,他依旧盯着两人最后消失的位置,继续发呆。

  “网上有关寄月的舆论,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你跟白炀的事情我不想管,但这一次,你要是还坚持选择站在白炀那边的话,我不会放任你继续胡闹下去。”

  文佟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季怀宸终于有了反应,他头一次在遇到有关白炀的事情时,表现出无动于衷,甚至是放任不管的态度。

  “随便吧,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管他了。”季怀宸容色颓败,有气无力道。

  在门后听到江寄月那个秘密之后,季怀宸就变成了这副呆滞的模样。

  江寄月说的这些,他完全不知情。

  他对那场火印象不深刻,因为醉得太狠,在被人从火场拖出来的时候醒了一次,他只看到了白炀的脸,听到白炀叫他的名字,没多久立马又陷入了昏迷,再醒来,他已经躺在自家医院的病床上了。

  听说那晚的火灾有多危险,好多人受了伤,季怀宸没体会过有多危险,可看到烧伤的人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看到白炀痛苦扭曲的表情,他模模糊糊想起了那晚的零星记忆,他记得有人拖着他出了房间,扛着他来到了楼下,这之后,就没印象了……

  朋友们告诉季怀宸,是白炀不顾危险救了他,白炀也没有否认,季怀宸非常感动,是白炀给了他新生命,他从那天起就下定决心,这辈子一定要护着白炀,不管白炀要什么,他都给得起。

  可现在江寄月说,那天救了他的人其实是江寄月?

  究竟谁在说谎?

  其实他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当初他看江寄月伤得那么严重,问过江寄月,背上的伤怎么来的,江寄月那时候不知为何,情绪很不稳定,只告诉他,是运气不好,被掉下来的木板砸伤的,他没有在意,轻易就相信了江寄月的话。

  现在一想,江寄月为何情绪不稳定?

  因为江寄月看到他对白炀多么紧张关怀,却对真正救他的江寄月视若无睹。

  但凡他在江寄月醒来的第一时间就问江寄月,江寄月都不会隐瞒不说。

  是他让江寄月闭了口,是他让江寄月心死了。

  从前只要细思就能想明白的事情他没有去想过,到如今那么容易就能想明白——

  火灾那么严重,白炀是怎么从大火中救下的他,还能安然无恙的?

  白炀的肩膀被烫伤了一小块地方,当初疼得死去活来的,白炀跟他说是肺部疼痛,白炀那时嗓子都快废了,他相信了白炀的谎话,以为白炀吸入了太多的浓烟。

  别人伤的是外面,白炀伤的是内里,他记得在被援救的时候,救他的那个人将湿毛巾塞给了他,白炀伤了喉咙,所以他相信了是白炀救的他。

  “操!”平静的外壳终于被撕碎,季怀宸抓起茶桌上的烟灰缸,狠狠砸向窗户,窗户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巨大的撞击没给它造成丝毫裂痕,反倒是烟灰缸被砸得四分五裂。

  碎玻璃溅在季怀宸身上,他不闪不避,死死瞪着窗户上愤怒的倒影。

  为什么真相来得那么迟?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他呢?

  江寄月救了他的事情,江寄月喜欢他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为什么所有人要联合起来骗他呢?

  “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是寄月救的我?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季怀宸侧目,怒火冲垮理智,炮/口转向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文佟早就习惯季怀宸时不时的抽风,她扫了眼季怀宸被碎玻璃划伤的手背,当做没看到。

  一点小伤而已,不重要。

  文佟波澜不惊道:“我要是早知道,一定会在两年前就让寄月远离你。”

  要是早知道,她一定会给江寄月安排更好的路,而不是放江寄月在季怀宸身边受苦。

  可现在再想这些有什么用?不过是让自己心里好过点罢了。

  文佟:“你知道为什么没人告诉你真相吗?我早就跟你说过,你那群朋友不是善茬,让你远离他们,为什么我越不让你做什么,你就越要跟我反着来?”

  季怀宸叛逆心严重,文佟特意放松了对季怀宸的管制,她以为季怀宸多少会听一两句劝,断绝跟那群人的来往,她不会阻止季怀宸的交友,但前提是季怀宸得结交一些能给他带来益处的朋友。

  她提醒了多遍,季怀宸表面答应,私底下还是会跟他们有联系。

  能帮白炀隐瞒真相,那群富家子弟能是什么好人?

  文佟还嫌季怀宸不够清醒,添油加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排斥寄月,你说你对寄月好,就是放任那群人嘲讽伤害寄月,寄月担心破坏你跟那群人的关系,为了你一直忍着,可你又做了什么?你总是逼着寄月做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我真庆幸寄月清醒了,喜欢你那么多年,倒霉八辈子都不够多。”

  季怀宸一梗,被一头冷水从头浇到脚底心,窜得猛烈的怒火生生被泼灭。

  文佟不管季怀宸的狼狈,叮嘱道:“你听到我跟寄月的谈话了吧。”

  季怀宸冷笑:“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文佟没有否认,她确实是故意的,她这样做,是为了阻止季怀宸发疯,给季怀宸套上一层枷锁。

  让季怀宸在对江寄月冲动之前,不得不想起,季怀宸亏欠江寄月的事情。

  季怀宸:“你之前不说,为什么现在就敢说了,明明我才是你的亲生儿子,为什么你要处处针对我?”

  “当初不跟你说,是不希望你有心理负担,我跟你爸替你偿还寄月就够了。”文佟绷紧的双肩缓缓松懈,语气带了点哀伤,“但我没想到,我们会那么失职,把你教成了这副模样。”

  季怀宸:“是啊,如果你们早点告诉我,江寄月父母离世有我的原因,我不会对江寄月那么坏。”

  “是吗?”文佟嗤笑道,“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你没听过本性难移这四个字吗?不要在事情发生后再一遍遍的提早知道,没有那么多早知道,你扪心自问,寄月对你还不够好吗?他对你的包容和耐心,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自愧不如。”

  文佟长吁一口气,收敛了嘲讽:“我们欠寄月太多了,阿宸,如果你真的为寄月好,从今往后别再打扰他。”

  季怀宸沉默。

  文佟说得对,江寄月对他太好了,就算在两人彻底撕破脸的最后,江寄月都给他留了一丝颜面。

  他软禁了江寄月那么多天,他甚至希望江寄月报警抓他,这样他还能跟江寄月继续牵扯下去。

  可江寄月连报复他的想法都没有,连补救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江寄月是真的已经对他失望透顶,只想跟他划清界限。

  江寄月对他的唯一想法,就是彻底远离他,所以抛弃了那些会与他继续拉扯的仇恨,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垂下的双手攥紧,划伤的伤口裂开,鲜血不断渗出,却无人在意。

  -

  江寄月和时烬走出季宅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等候已久的司机,这是文佟的专属司机,文佟提早安排好了一切。

  司机要送两人回去,被江寄月拒绝了,他能接受季家的最后一件东西是八百万。

  其余的,他一概不要了。

  从房间出来后,江寄月又恢复了以往的镇定。

  没人知道,他内心潜藏的波涛汹涌。

  从小到大,江寄月从没做出过出格的事情,也没失去过理智,即使知道真相后,他的理性犹在。

  他不怪文佟隐瞒他那么久,因为这件事跟文佟没有关系,严格来算,跟季家也没关系。

  怪就怪在,他父母运气不好,偏偏是他们遇到了那辆大卡车。

  理智告诉江寄月,他应该释怀和谅解。

  那时的季怀宸才九岁,还是小孩子,会任性,会做出离家出走的事情是正常的。

  可他终究是感性的人,他说谎了。

  他其实还是将错误怪给了季家,怪给了季怀宸。

  如今二十几岁的季怀宸依旧那么幼稚任性,从九岁到现在就没变过,如果季怀宸能知道,因为季怀宸的任性导致他的父母碰上了那场意外,季怀宸会不会有一点点改变?

  再多的假设,再多的如果都改变不了结局,再想下去只会让自己陷入崩溃的境地。

  所以他选择交换,换与季家所有人再无瓜葛,远离那些会让他情绪崩溃的一切,学着往前看。

  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相信文佟能做到对他的承诺。

  搀扶着他的手臂突然撤走,江寄月茫然地看向身旁的时烬,他们站在路灯外围,时烬的面容一半隐入黑暗,一半在白炽灯之下。

  那一瞬间,江寄月觉得时烬要沉入黑暗,彻底消失不见了,心底涌起恐慌与强烈的不安,他快速拽住时烬的手,两人的手碰撞在一起,时烬眼里划过一抹惊讶。

  “月月,怎么了?”时烬握住江寄月冰冷的手。

  江寄月慌乱道:“你为什么松开我?”

  时烬捏了捏江寄月的手,解释道:“我想牵着你的手……”

  眼泪侵袭了江寄月白皙的面颊,江寄月说哭就哭,时烬的尾音飘散在风中,俊逸的五官裹着担忧,他用另一只手抚去江寄月的眼泪,问道:“我吓到你了吗?”

  江寄月点点头,拿脸蹭了蹭时烬的手指,头一次在时烬面前泄露完整的脆弱。

  “我怕你也要走了。”

  江寄月说的是也……

  时烬用掌心包住江寄月的半张脸,温声安抚道:“你在这里,我能走去哪里呢?”

  时烬没有偷听江寄月和文佟的对话,也不想窥探江寄月的隐私,如果江寄月不说,他不会主动问,如果江寄月跟他说,他会用心去聆听。

  “时烬,你能抱抱我吗?”江寄月仰起头,泪水连绵不绝,打湿了时烬的掌心。

  在他话音落下后,就被时烬拽进了怀里,他下意识吐出一口长气。

  时烬的怀抱永远那么温暖,足够抚慰他的伤口。

  “时烬,我能再跟你说一些心里话吗?”江寄月小心翼翼开口,他没有朋友,不知道该如何维系友情,怎样做才不会跨越界限,才不会惹对方不开心呢?

  正常人都会的事情,他完全不会。

  他才向时烬抱怨过,没隔太久又向时烬抱怨,时烬会不会觉得他很多事,会不会不耐烦。

  时烬:“当然可以。”

  时烬揉了揉江寄月的脑袋,不厌其烦地叮嘱道:“月月想跟我说什么都可以,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不会不耐烦。”

  江寄月眨眨酸涩的眼眶,埋在时烬怀里的声音闷闷的:“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江寄月原本想将这件事积压在心底的,当成永远的秘密,他不觉得有人会愿意听他的故事。

  可被时烬温柔对待后,他控制不住就想向时烬倾诉,他不需要心灵鸡汤的安慰话,只渴求时烬温暖的怀抱。

  时烬的下巴抵在江寄月的额头上,侧耳聆听怀里人的啜泣声,不打算阻止江寄月的眼泪,也不打算说什么无用的话来安慰江寄月。

  夜晚起了风,吹来的冷风带着一股清淡的花香,冲不散江寄月身上淡淡的牛乳沐浴露的气味。

  江寄月哭了很久,时烬担心江寄月明天起来眼睛会肿到睁不开,及时提醒道:“月月,我怎么样才能安慰你呢?”

  江寄月的哭声渐渐停止,他从时烬怀里抬起头,声音仍停不下哽咽:“你能抱抱我吗?”

  时烬:“我现在已经抱着你了。”

  “不是这种抱。”江寄月推了下时烬,时烬心领神会地松开了手,给了江寄月足够放松的距离。

  “你等我一下。”想到自己此刻的狼狈,江寄月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囫囵地擦掉脸上的泪水。

  时烬被江寄月近乎粗鲁蹂/躏自己脸颊的举动逗笑,抢过江寄月的手帕,替江寄月仔细擦拭。

  江寄月仰着头,乖乖地任由他动作,濡湿的睫毛在眨动之间又打湿了下眼睑。

  时烬说:“闭眼。”

  江寄月听话地闭上眼,眼皮被柔软的布料擦过,时烬的动作小心轻柔,将被泪水沾湿的睫毛也擦拭了一遍。

  “好了,可以睁眼了。”

  江寄月乖乖睁开眼,时烬笑得不行,他从没那么笑过,暴露了平日隐藏很好的虎牙。

  “我是不是哭得很丑?”能让时烬笑得那么开心,只有可能是这个原因。

  时烬:“不,很漂亮。”

  是真的很漂亮,让人想狠狠欺负,想要逼得江寄月沁出更多的泪水,可这些话不适合放在现在说。

  江寄月脸一红,羞赧地低下了头。

  时烬问:“月月想要我怎么抱你?”

  江寄月差点就忘记了这件事,强烈的渴望终究压过了心中的羞怯,他倏地抬起头,朝时烬伸直胳膊,白皙的皮肤透着薄红,清润声音被搅碎,变得含糊:“想要你抱我去床上那样抱我。”

  时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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